第一二章：別庄宴席
原婉然事先向其他小旗娘子打探，得知彭百娘子吴氏讲究装饰，喜着大红衣裙，她赴约那日，便避开红衣不穿。当日她上着白绫对襟袄，蜜合色绣菊花比甲，藕荷色马面裙；耳边戴着两个小巧的银镶绿松石耳珰，脑后发髻簪上绿松石仙纳姆花簪，皆系韩一所赠。
这等打扮雅淡矜重，顺眼不扎眼，大抵合了吴氏心意，待原婉然倒还算和气。另一个总旗娘子与原婉然年纪相仿，亦是首次参予聚会，在满屋子女客里，独她着了和吴氏一般的大红衣裳，吴氏对她便冷淡许多。
众人相见叙礼，分宾主而坐，坐席未暖，一个老婆子上前禀事，吴氏满面得意，向众人笑道：诸位曾听说过柔纠国的罗摩夫人？
大伙都点头，韩一那队人的女眷全记得罗摩夫人害她丈夫左右为难，方试百那边娘子则听过丈夫提及。
吴氏道：好教你知晓，这位夫人不单单是西域贵族，她姑父更是我大夏秦国公、正品鸿胪寺卿。夫人金枝玉叶，却平易近人，常接我进八方馆吃茶闲话。她闻说日我宴请诸位，也想结识大夏朋友，便邀请大家往秦国府的别庄游玩。现如车马已到，大家移步登车吧。
吴氏话里并无商量意思，话说回来，大家闲着也是闲着，便听从安排，一一登车。
十三个人七八辆车子浩浩荡荡到了城郊别庄，由管事娘子领进花厅。
罗摩夫人已在厅里等着，见客人登堂，慢吞吞由椅上起身，面上虚虚挂着笑。
原婉然跟在吴氏后头，先见罗摩夫人一身大红织锦绣金胡人长袍，头戴三指宽红珊珠与绿松石相间串珠额饰。再见她约莫二十头，身量不长不短，生得甚是明艳，眉如新月，眸秋水，小脸颧骨饱满，气质天然骄矜。
吴氏陪笑介绍众人与罗摩夫人相见，罗摩夫人按礼应答，眼睛却时不时飘到来客里，两个年轻小媳妇原婉然和那红衣总旗娘子身上。
原婉然给瞧得莫名不安，罗摩夫人审视迫切，不像欢迎客人，倒像搜捕人犯。
这时吴氏将她介绍给罗摩夫人，这位是韩赵娘子。她家大官人便是日前护送夫人的韩总旗，小官人则姓赵。
罗摩夫人眼尾上挑的眼睛霎时瞪大，目光尖锐如刃，扎在原婉然脸上，原婉然一凛。
眨眼工夫，罗摩夫人放笑来。原来是韩总旗的娘子。日前多承韩总旗力，护我平安。
众人厮见已毕，时近正午，罗摩夫人吩咐开宴。女客两人一桌，丫鬟流水价送上菜色，肴列珍馐，水陆俱陈，其中包括当季的蒸螃蟹。
有小旗娘子和邻座悄声道：乖乖，咱十来人，整席酒菜得费上多银子？
不算别的，单说螃蟹，又大又肥，一席吃来，值得咱这等人家多时候嚼用了。不过她眼睛溜向己面前桌上一只黑漆描金托盘，这东西做什用的？
人人面前都有黑漆托盘，上头搁了白银打就的槌、斧、镊、匙、剪等八样物事。
不知道，明明有筷箸调羹了咦，你看韩赵娘子。
原婉然拿起黑漆托盘上的剪刀，剪去蟹脚。
这托盘里整套工具称为蟹八件，吃蟹用的。寻常人家吃蟹，用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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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筷子已足够，没闲心化简为繁，多添工具，因此识不得。
原婉然从前在娘家，只有烹煮螃蟹的分，轮不到吃。跟了赵野入京，这才开荤，学会用蟹八件。
罗摩夫人将原婉然安排在吴氏桌，一边套问她年纪身世，一边观察她吃蟹，因问道：韩赵娘子懂得用蟹八件，想来常吃蟹，怎地用起不甚灵便？是不好使？
原婉然道：府上这蟹八件很精巧，只是我不常剥蟹。
罗摩夫人身前放着碟子，上头盛着丫鬟剥净的蟹肉蟹黄，因问道：你也让人代劳？
我普通人家，没有人。
罗摩夫人笑意微滞，缓缓问道：那，是家里官人剥的？
唔。原婉然低声应道。她吃鱼虾螃蟹，大多有韩一和赵野先行剔刺剥壳，这事不好意思说与人知，担心旁人嘲她懒妇，或者笑话他夫妻肉麻。
罗摩夫人嘴唇挤笑弧，是赵官人吧，韩总旗一个军官，怕是做不来伺候媳妇的事。
他两个都剥。原婉然照实回答。
伊韩总旗帮你剥蟹？
嗯，原婉然想替韩一挣些脸面，证明他并非不懂得疼人的武夫，便道：他兄弟俩都很勤快，什家务都做。
事实上，韩一和赵野包办多数家务，比如洗衣，夫妻仨每每一块在井旁洗刷，韩一兄弟俩洗衣服和被面，她洗帕子或墨宝
罗摩夫人话声微高，他还做家务？
嗯。原婉然纳闷，她提起韩一兄弟俩，怎地罗摩夫人用了他这个单指一人的字？
吴氏及其他娘子听到原婉然应答，纷纷夸她命好，夫婿肯做家务，她夫婿回家，多半往炕上瘫。天知道男人在外当差固然辛苦，她女人照顾全家老小，每日洗刷烧饭、缝缝补补也不轻省啊。
有些娘子说她丈夫倒是做家务，惜了韩一年轻俊朗这项好处。
一众女客说起丈夫懒散，话匣子便开了，大伙谈得热闹。原婉然聆听着，察觉一道视线扎在己身上，她循直觉往堂上抬眼，恰好触着罗摩夫人投来的目光，那眼神冰冷厌恶。
罗摩夫人须臾别转脸，原婉然则七上八，梳理己作客曾缺了礼数。想了许久，她一路都随其他女客行事，罕言寡语，若有失礼处，不会只有己不受待见。那是什事招来罗摩夫人的敌意呢？
饭毕，人呈上香薰澡豆服侍众人洗手，又捧上茶来。众人望向罗摩夫人，等主人先开动，也是不谙公候人家礼数，选择有样学样，好过轻举妄动，闹笑话。
丫鬟奉来茶后，又有其他丫鬟捧了漱盂，由厅内靠墙处上前走来，罗摩夫人打个眼色，她便退回了。
罗摩夫人向原婉然笑道：韩赵娘子，请。
原婉然不由瞥向身旁吴氏一眼，此次宴席，论交情和身分，主客当属吴氏。罗摩夫人跳过吴氏，劝她吃茶，吴氏会不快？
果然吴氏笑容不大然。
原婉然暗担忧，希望吴氏不会恼到她头上。
这时，她心生疑念。赵野提过，螃蟹与茶相忌，两物食不独妨碍消化，兴许还要闹肠胃。罗摩夫人这等贵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等皮毛见识总该有的，若说她个不肯忌，怎地还劝客人
也吃茶呢？
原婉然肚内思量，明面上不好拂罗摩夫人意思，打量喝茶并无大碍，便端茶抿了一。
罗摩夫人噗嗤笑了，韩赵娘子，这不是吃的茶。
她打个眼色，早前退回墙前的丫鬟重新上前，捧来漱盂。
罗摩夫人笑道：这茶漱用的。吃螃蟹不吃茶，这点忌讳韩赵娘子竟也不知道吗？如此着三不着两，难怪家里官人都做家务，怕韩赵娘子亲动手，要捅篓子吧？
原婉然冷不防被抢白，讷讷道：我没料到这是漱的茶
罗摩夫人不搭理，径别开脸接茶漱，唾入漱盂。
她慢条斯理以巾帕抿净嘴唇，道：是我料错了，我寻思韩总旗见过大场面，见闻广博，想当然尔他妻子差不到哪去。不想她拖了稍长尾音，而后微笑不语。
原婉然耳根臊热，己原想替韩一做面子，倒给他丢人了。
吴氏陪笑，韩赵娘子小人家孩子，教她上哪见大场面去呢？对大家礼仪然一问三不知，日走运，难得夫人肯点拨，还不谢谢夫人？
原婉然不言声，她觉罗摩夫人对己的恶意，便也不愿意向对方示好示弱。
罗摩夫人摆手道：点拨什？我随说一句罢了，她这辈子也不像用得上大家礼仪的样子。
原婉然红了脸，罗摩夫人存心刻薄人，她心中不平，是双方身分高低摆在那里，一时想不什高明主意扳回一城。
罗摩夫人向众人笑道：大伙酒足饭饱，随我处逛逛消食吧，也算没白来这一趟。
众人信步闲逛，走到一处马厩，厩里养了数十匹专供秦国府主子骑用的好马。那批马膘肥体壮，皮毛发亮，女客都言夸奖，其中有位娘子懂行，更是赞不绝。
罗摩夫人受众人溜须拍马，笑道：这不算什，我姑父家其他别庄还有好几批。她问众家女客：你骑马不？庄子大，逛完得走半天路，不如会骑马的骑马，不会的坐车。
莫说众女客不好扫罗摩夫人的兴，大家难得进卿相别庄的门，也乐意多见识见识，便附和说好。
罗摩夫人把头一扬，斜睨原婉然，皮笑肉不笑，韩赵娘子呢？伊韩总旗骑马是一把好手，你不会连上个马背都不行吧？
原婉然落在人群后头，抬头挺胸不肯露丧气模样，此刻她见罗摩夫人一脸等着看笑话的神情，加以这日己穿的是马面裙，适合骑马，因答道：我骑。
罗摩夫人冷笑，是吗？
我家官人教过我。
罗摩夫人听她提及韩一，红唇紧抿，爬上马夫牵来的第一匹马，第二匹马她吩咐拨给原婉然。
她接过马夫递上的皮鞭，道：韩赵娘子先上马试试究竟行不行，不行便乖乖坐车，别逞强，到时落马没地哭去。
原婉然认镫扳鞍，一气呵成，姿势优美合式，无挑剔。
罗摩夫人红唇一撇，打鼻子哼声，走几步瞧瞧。
原婉然轻挟马腹，马依令向前小跑几步，掠至罗摩夫人前方近处。她启齿作吁声，让马停，后头罗摩夫人叫了声，气惊怒。
仙纳姆？她喊道。
原婉然迟了一霎，醒悟过来罗摩夫人见到己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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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后的绿松石仙纳姆花簪。此前她或立或坐在罗摩夫人跟前或首，这时走到她前方，花簪才露了相。
但那发簪与罗摩夫人无关，为何她反应恼怒？
原婉然心上掠过疑念，却不及深究，为是直觉身后升腾起一股敌意。在那诡异的气氛中，有蹄声接近己，似是罗摩夫人策马驱前跟上。
电光火石间，她背脊莫名发凉，想也不想立时轻挟马腹，催马再往前行。说这时迟那时快，她身后呼的一声，彷佛有鞭子破空击，随即一声啪，鞭子落在皮肉，发了声响。
_φ(-ω-`_) _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_φ(-ω-`_) _φ(-ω-`_)
不好意思，说来惭愧。最近校正旧稿，发现把我韩一的胡人名字记错了，不是伊智奴，是伊稚奴_(×ω×_))_
说到直觉，有一次家人要卸灯罩、换灯泡，我在头一边扶梯子一边发呆，一会在寂静中猛地回神感觉不对劲，一刻灯罩就因为家人失手没拿稳，掉来砸到我头上。幸亏那时用的还是老式塑料灯罩，不是现在沉甸甸的玻璃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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