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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彼得·梅尔 本章:10

    狩猎野猪的高手

    以前,我们在肉店的墙上也见过高悬的野猪头,但从来只把它当成是乡间常见的怪异装饰品,并没有多加注意。但是今年夏天,有那么一两次,我们亲眼见到野猪从山区干燥的高坡上跑下来,在我们后院的游泳池里喝水,顺便偷吃两个地里的甜瓜。从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无法直视墙上做成标本的野猪头了。野猪生得黝黑而粗壮,四条腿比家猪长,长满胡须的敦厚面庞总是显得十分郁闷。我们开始喜欢上了野猪楚楚动人的模样,暗暗祈祷猎人们能放过它们。不幸的是,野猪是异常鲜美的野味,整个卢贝隆山区的猎人们都为此对它们紧追不 舍。

    迪富尔先生是位公认的冠军级猎手,在现代化机械装备下更加如虎添翼。他穿着野战服,卡车上满载火力强大的武器。当其他装备较差的猎人还在喘着气缓步爬行之时,他的卡车已经开上崎岖的山径,抵达了野猪云集的高地。车厢里有一只大木箱,里面装着六条受过严格训练的猎犬,能够连续追踪兽迹达数日之久。面对如此可怕的对手,可怜的野猪们恐怕是九死一生了。

    想到不久之后,我们将再也没有机会看到那些郁闷的小可怜到我们家做客了,我不禁一阵伤感,对身边的马索表示,政府允许这么多猎人死追猛打可爱的野猪,实在缺乏人道精神。

    “但是它们的味道可真不错,”马索可没有我那么多愁善感,他咽下了一大口口水,说道:“知道吗,尤其是乳猪,那个味道,简直太棒了。而且,这也很正常啊。你们英国人对动物太多情了。话说回来,那些只知道捉狐狸的英国人,才是真正的神经病呢。”

    路上的风更强、更冷了。我虚心地向马索请教,他认为这风要吹到什么时候。

    “一天,一星期,谁知道?”他突然转过头来,面带狐疑地打量我:“你不会想自杀吧?”

    他的话简直让我哑口无言。半晌,我才抱歉地表示:让他失望了,我现在感觉很好,很开心,正期待着冬天和圣诞节的来临呢。

    “等着瞧吧,圣诞节一过,常常会发生谋杀案。”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好像在盼望着钟爱的电视节目——“季风自杀事件”的血腥续集。

    回家的路上,我听见身后的山坡上传来了枪声,不禁在心里暗暗祷告,希望迪富尔失手没有打中。不管在这里住多久,我大概都没法成为真正的乡下人。同时,只要我喜欢活蹦乱跳的野猪还胜过盛在盘子里的猪肉,我大概也就没法真正同化为法国人。让法国人去崇奉他们的肠胃吧,我宁可与周围环境中的血腥诱惑保持一点文明的距离。

    我这顾影自怜的清高一直坚持到晚餐时分。当妻子把安莉送来的一只野兔蘸着香料和芥末烤熟的时候,我的自尊和良知早已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连吃了两大盘,再喝上一大口浓浓的肉汁,那种感觉棒极了。

    橄榄油磨坊

    第一次向我们说起普罗旺斯橄榄油之美味的,是“伊凤阿姨小馆”的80岁主厨苏里瓦夫人。在她心目中,那是普罗旺斯最好的东西。关于这件事,她比我们所认识的任何人都更有发言权。她不仅是出色的厨师,也是位橄榄油专家。她试用过所有品牌的橄榄油,而根据她的专业知识和审美眼光,雷伯谷地产的橄榄油最好。根据她的提议,我们如果想买这种美妙的东西,可以到莫桑村(Maussane-Les-Alpilles)的小磨坊里去找。

    住在英国的时候,橄榄油对我们来说可算是件奢侈品,只是在调制新鲜蛋黄酱或拌莎拉的时候,我们才舍得用上一点。在普罗旺斯,它变成了日用品,遍地都是。我们一次就买了5公升用铁罐装着的橄榄油,用来做菜,浸泡羊乳酪、红辣椒,还拿来蘸面包,拌芦笋,保存蘑菇,甚至用它来防止醉酒――饮酒前吞一大汤匙橄榄油,据说可在胃壁形成保护膜,免遭过量酒精的侵蚀。我们像海绵般吸取着橄榄油,渐渐学会了分辨它的等级和口味。结果是,我们开始变得挑剔和敏感,从此放弃了到商店里或超级市场买油,而磨坊及生产商成了我们进货的惟一选择。我对于四出搜寻橄榄油的兴趣,绝不下于为了寻觅美酒而遍访当地的葡萄园。

    出门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是盘算午餐在哪里打发。我们如果要去陌生地方,除了研究地图之外,一定会细读戈米氏指南。我们发现,莫桑村很靠近雷伯,而雷伯的博马奈餐厅我们是光顾过的,菜固然好,账单也很惊人。莫桑的餐馆会不会同样贵呢?苏里瓦夫人帮我们解决了问题。 “到帕哈度(Le Paradou)去,”她告诉我们:“在帕哈度小咖啡馆里吃午餐。但是,中午以前一定要到哟。”

    外出的那天是个寒冷、晴朗、适合美食的好天气。在正午前几分钟,我们跨进了帕哈度咖啡馆。扑面而来的大蒜香和燃烧木柴的气味,极大地调动了我们的胃口。长方形的屋子里生着好大一堆炉火;屋里摆满了古老的大理石餐桌,还有素色瓷砖砌的酒吧。厨房里正传出忙碌的刀声。在我们看来,这家餐馆万事俱备,但是老板说,唯独缺少我们的座位。

    屋里暂时还是空荡荡的,可是老板解释说,十五分钟之内就会坐满。他抱歉地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值此危急关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平时并不显山露水的妻子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此时的她由于面对咫尺天涯的午餐,从心底里表现出一种悲痛欲绝的神情。我敢打赌,任何人只要看到她当时的表情,都会立刻良心发现,义不容辞地供她驱策。而老板的目光恰好不经意地掠过妻子的面庞,这一瞥已经足以融化他心头的坚冰。再也没有什么过多的言语,我们立即被安排在面向炉火的一张桌子旁,中间还摆上了一瓶上好的红酒。

    不一会儿,老顾客熙熙攘攘地进来了,直奔他们每天坐惯了的餐桌。还不到十二点半,咖啡里已经座无虚席。老板,也是这里惟一的侍者,满手端着盘子忙得团团转。这家餐馆按照免除顾客点菜烦恼的法则经营着。像奔牛村的“车站咖啡馆”一样,厨师做给你什么,你就得吃什么。我们得到的是一份油炸脆番薯片、一份橄榄油沙拉,此外还有粉色的乡村香肠切片,蜗牛、鳕鱼、煮鸡蛋蘸蛋黄酱、柔嫩的乳酪和自制的蛋饼。这样的一餐,在法国人看来习以为常,却能让到访的游客在多年之后仍然津津乐道。对于我们这对居住在这里的外籍人士而言,这是又一次愉快的发现。我们决定把这家餐厅的大名写上我们的记事簿,留待某个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带着辘辘的饥肠故地重游。可以肯定的是,到时候我们一定会酒足饭饱,身上暖和地离开。

    阳光的滋味

    我们到达莫桑的橄榄油磨坊之后,才知道来早了两个月。这一季的橄榄,要到一月才有收成,那时候来,才能买到最新鲜,最好的。不过,幸好去年橄榄大丰收,至今还有些许存余的油。磨坊的经理说,如果我们愿意先到磨坊里转转,他会帮我们装好几升带走。

    磨坊的正式名称叫“雷伯谷地橄榄油合作社”。这个名字对眼前这幢朴素的房子来说,无疑是长了些,以至于所有的字母都在狭窄的前楣上摩肩接踵地排列着。房子深藏在一条小 路的内侧。屋里的每样东西似乎都用油涂抹过,地板和墙壁无处不是湿滑不堪。连通往展示厅的楼梯,踩在脚下也是滑溜溜的。几个男人在大厅内围桌而坐,正在往瓶子、罐子上贴合作社的金色标签。瓶瓶罐罐里都装着黄绿色的橄榄油——正如墙上的招贴画所言,滴滴香浓,纯净天然,是橄榄经一次冷压榨出来的。

    领油的地点在经理的办公室。经理用两公升装的方罐,给我们装了六罐在纸盒里,此外,还向我们分别赠送了一些橄榄油香皂。

    “再没有什么比这个对皮肤更好的了,”他用油污的手指拍打着脸颊说道:“至于这油呢,也绝对是精品。你用了就知道。”

    我们很快就知道了。这天晚餐前,我们便禁不住诱惑打开了第一罐。滴几滴橄榄油在涂满了碎蕃茄的面包上,那感觉,好像吃下了和煦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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