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跃民爬上村后的断崖，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山坡，他的脚下是一条深深的沟谷，对面的 山坡近在咫尺，这个地点还是李奎勇告诉他的，这个断崖和对面山坡只有三十多米，是这条 沟的最窄处。

    钟跃民的脸上忽然露出兴奋的表情，他猛地站了起来向对面看，对面山坡上空无一人。

    一阵歌声隐隐传来，若有若无，余音袅袅，由远而及近，围着一条红围巾的秦岭出现在对面 的山坡上。

    钟跃民高喊道：quot;秦岭，你迟到了半个小时。quot;

    秦岭笑道：quot;观众就得等演员，要不你来当演员？quot;

    钟跃民说：quot;喂，咱们开始吧，我在听你唱quot;

    秦岭的歌声飞过沟壑。

    三十里的名山呀，

    二十里的那个水，

    单想住这那个娘家，

    我不想回。

    住一回这娘家呀，

    我上一回天。

    回一回这婆家呀，

    我坐一回监。

    ……

    秦岭唱得忘情，钟跃民也听得发呆。

    秦岭的声音远远传来：quot;钟跃民，你在想什么？quot;

    quot;我在想你，秦岭，究竟什么样的男人，才能消受你？quot;

    秦岭开玩笑：quot;能经天纬地，又富甲一方。quot;

    钟跃民拍拍头上的帽子说：quot;我什么也没有，只是……你看见这个帽子了吗？quot;

    quot;看见了，不过是一顶破帽子。quot;

    quot;可这破帽子底下是一颗装满智慧的头颅。quot;

    秦岭大笑∶quot;谁敢保证里面装的不是稻草。quot;

    quot;秦岭，你应该是个识货的人，我绝不会低估你的智力。quot;

    quot;你的意思是，谁要是对你的存在视而不见，谁就是个蠢货？quot;

    quot;当然，没有人能对突然发现的宝藏还保持一种平和心态，要发财了，谁不激动呢？quot;

    quot;呸！不害臊，真没看出来，你还挺无赖的。quot;

    quot;别不好意思，其实你心里挺愿意的，我知道。quot;quot;

    何以见得？quot;quot;高山流水，知音难觅。还有，请你回去查一查成语词典……quot;

    quot;查什么？quot;quot;查一查失之交臂……quot;

    quot;我听不懂。quot;

    quot;秦岭，我想告诉你一句话。quot;

    quot;我听着呢。quot;

    quot;我喜欢你，你呢？喜欢我吗？quot;

    秦岭回答：quot;跃民，我不讨厌你。quot;

    钟跃民说：quot;你没回答我的问题。quot;

    quot;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道。quot;

    quot;那好，我有足够的耐心等你喜欢我。quot;

    quot;这么自信？我要是喜欢上别人了呢？quot;

    钟跃民笑笑说：quot;那我就等等，等你烦他了，再来喜欢我，我向你保证，你早晚是我的。quot;

    quot;那就走着看吧，反正我什么也没有答应你。quot;

    钟跃民说：quot;秦岭，在你之前，我有个女朋友，她在部队当兵，我已经和她断了……quot;

    秦岭把一根指头放在嘴唇上：quot;嘘……不要说你以前的事，我没有兴趣，因为这不关我的事 。quot;

    quot;你好象什么都不关心？比如前途，命运和爱情，你究竟关心什么？quot;

    quot;我妈妈对我说过，生活中过程永远比结果重要。quot;

    quot;可我却很看重结果。quot;

    秦岭嫣然一笑说：quot;你可能并不了解自己，也许你是个游戏人生的人，既然玩游戏，又何必 在乎结果？游戏的乐趣不都在于过程中吗？quot;

    钟跃民说：quot;秦岭，你怎么象个哲学家？女孩子别把自己搞得太深奥，这样可嫁不出去。quot;

    秦岭反问道：quot;跃民，你是不是很寂寞？quot;

    quot;是的，在这穷乡僻壤，难道你不寂寞？quot;

    quot;这就对了，因为你寂寞，所以才喜欢我，喜欢难道不是一种过程？如果你看重结果，就该 娶我，过日子，生孩子，这才是结果，你觉得有意思吗？quot;

    钟跃民想了想说：quot;我没想这么远，如果现在就让我娶妻生子，我恐怕不会觉得有意思。quot;

    quot;那么你承认过程比结果重要了？quot;

    quot;你说得有道理。quot;

    秦岭正色道：quot;跃民，你听好，我愿意做你的女朋友，因为你寂寞，我也寂寞，如果将来有 一天，你我的生活发生了变化，有了更精彩的内容，我会为你祝福，然后说声再见。希望你 也能象我一样，让咱们都保持着在路上的感觉。quot;

    quot;这……我很难回答，说实话，我从来没见过象你这样的女孩子，很奇特，也很理智。但我 要问你，如果若干年后，你我又重逢了呢？quot;

    秦岭笑了：quot;到那时，如果我的身边没有更精彩的男人，那么你仍然是个合适的人选，当然 ，这只是我的想法。quot;

    钟跃民仰天大笑道：quot;秦岭，这场游戏肯定很有意思。quot;

    秦岭幽幽地说：quot;也可能是个很伤感的故事。quot;

    钟跃民建议道：quot;那咱们就一起往下编，闹不好能编出一部名著来，好不好？quot;

    秦岭静静望着对面山梁上的钟跃民，沉默了……

    钟跃民坐在男宿舍的土炕上，拿着一条破裤子仔细数着上面的窟窿，他把手指探出屁股部位 的两个洞，正抓耳搔腮地想办法。

    郑桐推门进来。

    钟跃民说：quot;哎，郑桐，把你的伤湿止疼膏拿出来，我要用。quot;

    郑桐马上明白他的企图：quot;你想补裤子？不行，挺好的东西不能让你糟蹋了，再说我也没几 贴啦。quot;

    quot;我这裤子都露屁股啦，就剩这一条了，总不能让我露着屁股出门吧？quot;

    quot;你就露着吧，没人注意你的屁股。quot;

    quot;别废话，快拿出来。quot;

    郑桐无可奈何地说：quot;我拿出来也不够用，你那裤子上有多少窟窿？干脆把我那件上衣绞了 做补丁。quot;

    quot;那不是还得缝么，不如粘上去省事。quot;

    郑桐说：quot;有了，蒋碧云那儿有胶水，咱把补丁粘上不就行了？quot;

    quot;好主意，你去蒋碧云那儿借胶水。quot;

    quot;你别什么事都支使我，要去你自己去。quot;

    钟跃民一瞪眼道：quot;你没看见我坐在炕上吗？我只穿着条裤衩，我要还有裤子用着这个急么 ？quot;

    郑桐无奈地去女宿舍找蒋碧云，蒋碧云正在看书，她听说钟跃民要用胶水粘补丁感到匪夷所 思。郑桐解释说钟跃民唯一的一条裤子露了腚，坐在炕上不敢出门。

    蒋碧云奇怪地问：quot;他怎么搞的？怎么只有一条裤子？quot;

    郑桐说：quot;他原先有三条裤子，后来用两条裤子和村里的张宝财换了一条狗，我们把狗吃了 。quot;

    quot;真是胡闹，为了口吃的，连裤子都没的穿了，你的裤子呢？怎么不给钟跃民一条？quot;

    郑桐很不好意思：quot;我的裤子也就这一条了，上次和村里的二喜用三条裤子换了一只鸡，钟 跃民还骂了我一顿，说我不会做买卖，他两条裤子就换了一条狗，狗比鸡经吃得多……quot;

    蒋碧云叹了口气说：quot;你把钟跃民的裤子拿来吧，我来补，你们谁想出的馊主意，拿胶水粘 补丁？quot;

    郑桐跑回男宿舍来告诉钟跃民：quot;把裤子给我，蒋碧云要给你补。quot;

    钟跃民迟疑地说：quot;这不合适吧？蒋碧云是你的主攻目标，我插这么一杠子多不仗义。quot;

    郑桐无精打采地说：quot;算了吧，我试过几次，没戏，碰了一鼻子灰，这妞儿整个儿是油盐不 进。quot;

    quot;那恐怕是你又跟人家耍贫嘴了吧？你这方法不行，得拿出点真诚来，光练嘴哪成？quot;

    郑桐说：quot;我他妈累啦，从此以后不动邪念了。quot;

    quot;别灰心，我帮你想想办法。quot;

    quot;你？你能想出什么招儿来？quot;

    quot;这你就别管了，现在，把裤子送过去，下面的事看我的。quot;

    这两天又轮到蒋碧云做饭，她把笼屉放在蒸锅上，然后坐在灶前往灶洞里塞柴禾。

    钟跃民穿着补好的裤子走进伙房∶quot;蒋碧云，我是来向你道谢的，幸亏你帮忙，不然我就没 法出门了。quot;

    蒋碧云说：quot;别客气，互相帮点儿忙算什么？你们以后少干点荒唐事就行了，别为了两口吃 的弄得连裤子都没有。quot;

    钟跃民诚恳地说：quot;是啊，这些天我们深刻地反省了自己，都觉得这么混下去不是办法，那 叫颓废，年轻人还是得有点儿抱负，要抓紧时间学点东西，将来干一番事业。quot;

    蒋碧云惊奇地看着钟跃民说：quot;哟，这话可不象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正 经了？你们不想当流氓了？quot;

    钟跃民显得很羞涩：quot;改邪归正了，从此洗心革面，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我向你透露一个 秘密，你可要保密啊。quot;

    quot;你说吧，我保密。quot;

    quot;我们成立了一个学习小组，大伙拜郑桐为师，每天给我们讲段历史。quot;

    蒋碧云不相相信地问：quot;郑桐？他能讲历史？不会吧？他除了瞎贫，还能干什么？quot;

    quot;这是你不了解他，他可是知识分子出身，从小学习就是尖子，学问大啦，他一给我们讲课 ，我们都听傻了。quot;

    蒋碧云笑了：quot;你就替他吹吧，我就不相信郑桐有什么学问。quot;

    quot;你要不信，可以去听听，不过这家伙有点深藏不露，不大喜欢卖弄，你要在一旁听，他可 能就不讲了，这样吧，晚上等我们熄了灯，你可以在门外听听，我们的学习小组都是睡觉前 开课，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把我给卖了。quot;

    蒋碧云半信半疑：quot;好，我就去听听，看看这家伙能讲出什么来。quot;

    郑桐挑着水桶从井台上回来。钟跃民把他堵在知青点的院门口：quot;过来，有事要和你说。quot;

    郑桐说：quot;你找我没好事，快说，今天轮到我挑水，还差两趟呢。quot;

    quot;赶快回去，把咱那本看一章，我那天和你定的计划，今晚开始实行。quot;

    quot;我操，你还真打算让我冒充老师？我还以为说说就算了，那本我根本没看， 讲什么呀？quot;

    quot;咱们不是聊过文景之治吗？今天就讲西汉，你先回复习一下，到时候我配合你，总之 ，我们的问题提得越无知，越显出你有学问。quot;

    quot;那我回去看看书，你帮我把水缸挑满。quot;

    钟跃民不情愿地接过水桶骂道：quot;你小子还真拿起老师架子来啦？我他妈管出主意，还得管 挑水？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