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奎勇从一个当地人手里抢了一根扁担大吼道：quot;北京知青们，都抄家伙，跟我上啊。quot;他 一马当先向当地人冲去，北京知青们纷纷拣起砖头，一窝蜂地向前冲去……围攻饭馆的当地 人胆怯了，纷纷后退，双方形成对峙状……

    一个知青高喊着：quot;县知青办马主任来了。quot;人群纷纷让开一条路。

    县知青安置办公室马主任带着几个警察挤进人群。

    这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个子不高，但显得很精干，他扬起手臂高喊道：quot;同志们、乡亲 们，我是县知青办的马贵平，今天发生的事，县委非常重视，派我来处理此事，请同志们相 信县委，一定会妥善把此事处理好。quot;

    一个当地人喊：quot;不行，北京知青偷东西，还打人，不能饶了他们，要给他们挂牌子游街。 quot;

    当地人喧哗起来，群情激奋。

    李奎勇大怒：quot;去你妈的，北京知青都偷了东西？还挂牌子游街？想欺负我们北京知青，你 动一下试试？非踩平了你们县城。quot;

    那人举起一把斧子：quot;你骂人？你敢再骂一句？quot;

    李奎勇也举起扁担：quot;骂你是轻的，我还打你丫的呢。quot;他身后上百号北京知青骚动起来， 纷纷向前逼进……

    马主任见局势难以控制，便果断命令身边的警察：quot;张所长，鸣枪警告。quot;

    quot;砰！砰！quot;警察朝天鸣枪。人群静了下来。

    马主任厉声喊道：quot;我代表县委再说一遍，今天的事，县委一定会妥善解决的，谁敢煽动闹 事，谁再动手，一切后果自负。quot;

    一阵掌声传来。房顶上钟跃民一伙起着哄地振臂高呼：quot;坚决拥护县委的正确决定……quot;

    马主任抬头看见房顶上的知青们，怒火突然爆发出来∶quot;你们，都给我下来……quot;

    钟跃民等几个肇事知青坐在县知青办的会议室里。马主任和两个工作人员坐在他们的对面。

    马主任的目光来回扫视着几个肇事知青，知青们的脸上竟毫无愧色，甚至显得得意洋洋，他 的目光最后落在郭洁身上，他声色俱厉地问：quot;说，为什么偷东西？quot;

    郭洁满不在乎地回答：quot;因为饿呗。quot;

    quot;饿？就是这个理由？我要是也饿了，是不是也该去偷东西？quot;

    quot;那是您自己的事，也可能您比我们有觉悟，不会去偷，可我们不是觉悟低么？只有偷东西 的手艺。quot;

    马主任正欲发作，钟跃民说话了：quot;马主任，您消消气，别跟我们一般见识，论年龄您是我 们的长辈，应该是我们的叔叔，对不对？哥几个？咱们一块叫声马叔叔。quot;

    知青们乱哄哄地喊道：quot;马叔叔。quot;

    quot;马大叔quot;。

    quot;马大爷quot;。

    马主任被气乐了：quot;我要有你们这些惹事生非的侄子，非少活几年。quot;

    钟跃民和颜悦色地说：quot;要论身份，您是官，我们是草民，您为什么是官儿呢？因为您比我 们有觉悟，我们没觉悟的就该当草民，我们要是有您这觉悟，不就都当官了么？再说，我们 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要不我们上这儿干吗来啦？quot;

    马主任听着不是味儿：quot;我说你们不是好人了么？照你的意思，咱陕北这块地方，只有坏人 才配来？是不是？你给我说清楚。quot;

    钟跃民：quot;马叔叔，您别误会，我说我们这些人，不是因为出身不好，就是因为本人表现不 好，总之，在北京人家都管我们叫流氓，那些出身好的人都当兵去了，被挑剩下的才发配到 陕北，您要非说陕北好，来陕北光荣，那就该让那些出身好，表现好的人来陕北，我们去当 兵，这么光荣的事都让我们给占了，我们心里也实在过意不去，是不是？哥几个？quot;

    知青们纷纷附和：quot;就是，就是。quot;

    马主任盯着钟跃民道：quot;嗯，我看出来了，刚才一进门我就发现你那两只眼睛在滴溜溜乱转 ，鬼主意很大，看样子这里你是头儿，你叫什么？quot;

    钟跃民的眼珠转了转道：quot;我嘛，叫……郑桐。quot;

    郑桐蹭地蹦了起来：quot;我操，我算看出来了，一有什么顶雷的事，你他妈肯定就叫郑桐，马 主任，我揭发，我要反戈一击，这小子叫钟跃民，您可千万别放过他，这小子坏透了，在北 京时就不是只好鸟儿。quot;

    知青们哄笑起来。

    马主任眯起眼睛凝视着钟跃民……

    钟跃民也微笑着和他对视，目光中充满挑衅意味……

    郑桐又开始打岔：quot;马叔叔，今天知青办是不是打算给我们办学习班？咱学习班管饭么？quot;

    钱志民附和道：quot;要管饭我们就不走了。quot;

    曹刚也跟着起哄：quot;马叔叔，咱这儿几点开饭？quot;

    郭洁问：quot;今天咱家吃什么？quot;

    马主任站起来：quot;钟跃民，你跟我来一下，其余人就坐在这儿反省。quot;

    钟跃民跟马主任走进办公室，他嘻皮笑脸道∶quot;马主任，您把我叫到这儿来，是给我开小灶 么？您千万别太客气，我和大伙一起吃大灶就知足了。quot;

    马主任盯着他说：quot;你算说对了，我就是来给你开小灶的。quot;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糕点推到 钟跃民面前，又起身倒了一杯开水：quot;慢点儿吃，不够还有。quot;

    钟跃民愣了，满脸狐疑地盯着马主任。

    马主任望着钟跃民，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钟跃民马上又恢复了常态，露出了玩世不恭的表情：quot;马主任，您还是有事儿说事儿吧，我 长这么大还没让人这么抬举过，照这事儿再多来几次，我非得心脏病不可。quot;

    马主任笑道：quot;小子，你别和我贫嘴，要是惹烦了我，我就揍你，因为我有权利揍你，你知 道我是谁？quot;

    钟跃民油嘴滑舌地说：您是我马叔叔呀？

    马主任点点头：quot;小子，你算说对了，你叫我叔叔一点儿也没吃亏，你才几个月大的时候我 就抱过你，我问你，你老家是湖南的吧？quot;

    quot;没错。quot;

    quot;长沙？quot;

    quot;对。quot;

    quot;你爸爸叫钟山岳？quot;

    quot;您认识我爸？quot;

    quot;何止认识？那时还没你呢，辽沈战役时，我是你爸的警卫员，孩子，你和你爸长得太象了 ，我刚才一听你姓钟，马上就明白了。quot;

    钟跃民站起来，激动地抓住他的手：quot;您是马贵平叔叔？我听我爸说起过您，您救过他的命 。quot;

    马主任慈爱地抱住钟跃民，钟跃民突然有了种见到亲人的感觉。

    这个世界真小，没想到在这偏僻的陕北会遇见父亲的老警卫员，马贵平这个人，他从小就听 父亲讲过不止一次，当年在辽西平原上围歼廖耀湘兵团，国共双方几十万军队在狭窄的辽西 平原上绞在一起，打成了一锅粥，双方的建制全乱了，整整打了一夜，连双方的高级将领都 亲自端着枪投入了战斗，在那次战斗中，马贵平替师长钟山岳用身子挡住两发机枪子弹而负 了重伤。建国以后，钟山岳怕耽误了马贵平的前途，把他送进集训队，集训结束后，马贵平 当了连长，后来马贵平随部队去了朝鲜，五三年，马贵平从朝鲜回国学习，他还专程探望了 老首长钟山岳，那时钟跃民还不到一岁，正在保姆的怀里大哭大闹。马贵平学习结束后，又 返回了朝鲜，后来就和钟山岳失去了联系。钟跃民记得父亲对这个老部下很有感情，曾多次 提到他，说这个马贵平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这样的人现在可不多了。

    马主任抚摸着钟跃民的肩膀问：quot;孩子，你爸还好吗？quot;

    钟跃民低声说：quot;还在隔离审查，都一年多了。quot;

    马主任神色黯然道：quot;别说了，这不是你一家的事，我相信我的老首长，他早晚会复出的。 quot;

    钟跃民问：quot;马叔叔，您怎么到陕北来了？quot;

    quot;五三年年底我在朝鲜负了伤，伤好了就转业到这里，孩子，我问你，今天的事到底是怎么 发生的？quot;

    quot;我们来县城讨饭，那两个知青讨了半天没讨到吃的，就抢了人家的腊肉。quot;

    马贵平惊讶地问：quot;你们断粮了？不对呀？县知青办发了你们每人半年的口粮，不至于现在 就吃完了？quot;

    钟跃民说：quot;我们十个人才给了八百斤粮食，省着吃也只够三个月。quot;

    马贵平拍案而起：quot;太不象话了，你们的粮食被克扣了，我要调查这件事。quot;

    钟跃民无所谓地说：quot;算了，村里的老乡也是没办法，太穷了，现在正是青黄不接，我们还 是讨饭吧，反正这一带也有这个传统。quot;

    quot;跃民呀，今天的事我来解决，也算事出有因吧，你回去不要对外人说咱们的关系，也不要 再惹事了，关于粮食问题，我会替你们想办法的，你记住了？quot;

    quot;记住了，谢谢马叔叔。quot;

    马主任慈爱地捶了钟跃民一拳：quot;你小子嘴里怎么一套一套的？你爸可没你能说，不过嘛， 他象你这个年纪，已经是副团长了，你小子现在还上房揭瓦呢，坏小子……quot;

    郑桐等人还在会议室里和工作人员耍贫嘴：quot;叔叔，我们饿了。quot;

    一个工作人员说：quot;你别叫我叔叔，我比你们大不了几岁，可承受不起。quot;

    郑桐做出真诚状：quot;您那是谦虚，我们自己可不能不懂事，那也太没大没小啦，我们到陕北 来，举目无亲，就象没爹没娘的孩子，谁逮住我们都想欺负一下，知青办就是我们的娘家， 您就是我们的亲叔叔，我们受了欺负，只能向亲人流泪，我们有了困难，只能向亲人倾诉， 叔叔，我再叫您一声，我们饿啦。quot;

    知青们异口同声地说：quot;我们饿啦。quot;

    那个工作人员摊开双手说：quot;这我可没办法，要是全县的知青都来知青办要饭吃，就是把我 们吃了也没办法。quot;

    郑桐启发道：quot;那您总该有点儿存货吧？比如抽屉里存包饼干，饭盒里还剩下半个窝头什么 的，先拿出来垫巴一下，至于正餐我们会等马主任安排。quot;

    quot;对不起，我什么也没有。quot;

    quot;叔叔，您就忍心看着我们挨饿？这不太合适吧？鲁迅先生曾经说过，救救孩子们。叔叔， 我们求您了，救救我们吧。quot;

    那个工作人员无奈地说：quot;等一会儿马主任来了再说，请大家安静一下。quot;

    钱志民说：quot;马主任正审讯钟跃民呢，怎么审讯这么长时间。quot;

    郭洁调侃道：quot;钟跃民同志恐怕正在经受严刑拷打呢。quot;

    郑桐不放过一切诋毁钟跃民的机会：quot;这孙子，弄不好就是个叛徒甫志高，没抽两鞭子就把 咱们党组织全出卖了，叔叔，您进去告诉马主任一下，对钟跃民这孙子，千万别手软，先灌 他两壶辣椒水，再给他坐个老虎凳，一下就上八块砖，就是千万别上美人计，那孙子肯定将 计就计……quot;

    quot;行了、行了，你们这些北京学生的嘴儿一个赛一个好使，都老实坐一会儿行不行？quot;

    郑桐向里屋大喊：quot;钟跃民，你可要咬紧牙关，扛住呀，人民的嘱托，党的机密都在你的嘴 上……quot;

    里屋办公室的门开了，钟跃民和马主任走出来，大家都安静下来，等着钟跃民说点儿什么。

    钟跃民只说了句∶quot;走吧，现在没事了。quot;

    郑桐等人大为扫兴∶quot;完啦？这就算完啦？我们还等着被拘留呢，这下咱到哪儿吃饭去…… 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