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塔城中央街道发生的**,已经造成三十七人死亡,一百九十二人受伤。费共贝塔城统合部宣布全城戒严三日,期间任何人都不能在公共场合举办可能引发群体矛盾,危害公共安全的群体活动。”
“统合部主任,贝塔城市长史丹表示,近期发生在不同信仰者之间的冲突有愈演愈烈之势,发生这样的悲剧,是费共和大家都不愿看到的。”
“神陨高原是所有善神阵营的信仰者们共同流血牺牲缔造的家园,作为赤红信仰的代表组织和神陨高原的管理者,确保各方和睦共处,相亲相爱,费共责无旁贷。”
“史丹市长呼吁,不管信仰哪位神祇,不管力量级别高低,都要严格遵守神陨高原的法令。任何挑拨矛盾,制造对立的行为,都背离了信仰正道,以神祇之名伤害他人更不是神祇所愿。”
“他还表示,有关部门正在严厉彻查当日事件的责任人和凶手,不论信仰和身份,在法令面前一律平等,都将施以正义的制裁,一定要告慰死难者的冤魂。同时他透露,不排除有邪神奸细挑唆作乱,欢迎居民们积极踊跃举报。”
医院的特护病房里,凯恩-丹希特目不转睛的盯着墙上的屏幕,《红通讯》播报的新闻让他心绪翻滚,久久难以平静。
“啊哈,终于走到这一步了,赤红教会的高层们这时候真像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呢。”
心底里那个声音又钻了出来,让丹希特既愤怒又恐惧,却又不得不庆幸。
亡灵战争的最后一战里,他被魔导炸药的冲击波震得骨头和内脏全碎了,还是靠着这个家伙吊着一口气,才被抢救了回来。
因为他的英勇事迹,费共给他颁发了特等战斗模范勋章,他也受到了最高水平的医疗救护,据连某位圣女都献了血。
到现在他已经在病床上躺了大半个月,从最初迷迷糊糊到现在神智清醒,身体也从毫无知觉到现在可以下床活动。那个家伙一直缩在他的心灵之下,观察着他的身体变化,分享着他的一切感知。
丹希特在心底咆哮:“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们是一体的,凯恩”,那个声音:“我跟你一样,心中正充满了矛盾呢。到底哪条路才是正确的呢,真是有趣的选择啊。”
矛盾……
丹希特低低呻吟,的确,他心中现在很矛盾,他觉得自己的赤红信仰正在动摇。
在心灵中回荡的那股力量,那个声音,那个身影,毫无疑问就是赤红女士,他得到了赤红女士的眷顾,甚至聆听到了神谕!
但神谕的内容又跟他所信仰的教义,跟导师们讲解的道路,跟他这段时间卧床学习到的东西是矛盾的。今发生的事件,他敢肯定是由其他收到神谕的赤红信徒引发的,原本坚定如铁的赤红信仰,现在分出了两个不同的方向,让他都有些害怕自己伤好之后的未来。
这样的害怕,似乎都开始压过了灵魂被这个声音掌控着的可怕现实。
“凯恩,吃药了!”
脆声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纤瘦的素青身影带着一股淡淡清香来到身前。
“又在看新闻!你现在是最关键的康复期,必须乖乖躺着,要多少次才听话啊!”
这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女,平平相貌被一身素青短袍和同色发巾衬出一丝素洁高雅,令她格外动人可亲。虽然板着脸冷冰冰的数落,一股暖流却注入丹希特的心田。
丹希特惊恐的摇头:“别告诉我又是那种史莱姆内脏修补液!”
“这是经过了全新纯化的新药,绝对不会让你肚子里长出虫子”,护士一边着,一边关掉屏幕,取出像果冻般的半透明药膏,伸手捏住他的嘴,将药膏塞进他嘴里。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麻利无比。
透着少女体香的掌心在他嘴上轻轻一拍,整管药膏都进了他的嘴,护士嘻嘻一笑:“乖!都吃了!”
丹希特几口咬烂药膏吞下肚子,嘀咕道:“派茜……”
护士把他摁下床,整理着被子,像带孩的保姆般喝道:“没有糖!”
“不,已经很甜蜜了”,那个声音呵呵低笑着,让丹希特刚燃起的一丝热意骤然消散。
他咳嗽着遮掩自己的变化,随口问道:“刚才新闻的事情,你知道吗?”
“知道吗?”
叫派茜的护士像麻雀般絮叨起来:“刚才过来的时候,一路的伤员和尸体,过道上全是血,滑得我差点摔一跤!你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前阵子大家还是一家人呢,现在就为了什么共有制啊分成两派打生打死的,到底有多蠢啊!”
“起来那些冒险者更可恶,知道自己强,动手一点也没分寸,死的基本都是平民!起来我也是个冒险者呢,可没他们那么暴力,更不会不把平民当人看……”
安顿好了他,这个原本是草药德鲁伊学徒的护士拍拍他:“医院人手不够,我也得过去帮忙,不准不乖啊!”
丹希特终于忍不住抗议:“不要把我当成孩!”
“是……”
护士左右瞅瞅,飞快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脸红红的:“你是大英雄,可在我手上,你就是个孩子!”
护士脆声笑着跑出了病房,丹希特一颗心砰砰跳着,低声嘀咕:“她、她亲我了。”
“你心里正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道,真是难受啊”,那个声音又出现了:“但也真的很有趣,这让你的灵魂更饱满,更鲜活了。”
可自己就是个傀儡,没有资格享受这样的爱情……
丹希特又被这极度的矛盾纠缠着,一时呆呆出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牵动心绪的倩影又出现了。
这么快就忙完了吗?
丹希特正觉得奇怪,她凑到床前,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他,低声了一句话。
那绝对不是人话!
古怪的叠音,似乎带着从幽冥来的阴冷气息,再加上她那陌生而森冷的目光,让丹希特在那一瞬间全身汗毛起立。
奇异的是他居然听明白了她的话……
“谎言之子,我代伯爵转达他对你的问候。”
不等丹希特叫出“你是谁”,就失去了身体的感知,只剩一缕极为模糊的意识。
被那个家伙替换了!
依稀听到那个家伙用同样的叠音:“我就知道会有人来的,有什么事就直吧。”
这种叠音是……深渊语!
对方不是个魔鬼,就是个半魔人!
她伪装成了派茜,她把派茜怎么了!?
惊恐和愤怒让丹希特的意识凝聚起来,谎言之子明显感应到了他的想法,居然替他问了一句:“你把这个人怎么了?”
丹希特获得了一点视野,他看到这个“派茜”不以为然的道:“烧了。”
似乎以为谎言之子在担心安全问题,“派茜”双手一分,露出大片白皙胸口和扎着蝴蝶结的粉色内衣:“放心,剥光了才烧的。衣服都是她的,绝对不会留下纰漏。”
丹希特感觉自己燃烧起来了:“不——!”
谎言之子向丹西特发去阴沉的笑声,同时对“派茜”:“那么,伯爵想做什么?”
“女皇登基了,伯爵会前往更广阔的战场,他需要你的帮助。”
“还真是恭喜伯爵了,他要对付什么人啊。”
“当然是对付王党叛逆了,真是讽刺啊,名单上的人全都是女王最忠诚的拥护者,可女王变成了女皇,他们就成了必须铲除的对象。”
“如果只是让我离开这,应该没必要让你这样的半魔人杀手来传递消息吧?”
“不愧是谎言之子,没错,离开之前,我们还得搭档干一票大的。”
“来听听……”
“普雷尔公爵很快就要回来了,伯爵的内线会推动公爵来慰问亡灵战争的伤员,你立下了大功,肯定也会来慰问你。”
“刺杀普雷尔公爵?就凭你我?”
“当然没那么蠢了,我们只需要制造一场爆炸,能伤到公爵最好,不行的话,制造尽可能多的死伤就行了。”
“这有什么意义呢?”
“你就算躺在床上,也该知道贝塔城的情况吧?赤红女士的信徒跟冒险者的矛盾已经非常尖锐了,只要再吓唬普雷尔公爵一下,他肯定会下重手的。不管是哪一方,都会削弱他的力量。放心,不是让你送死,伯爵会给你替身木偶,那可是花了大价钱弄来的。”
“麦戈尔伯爵跟普雷尔公爵有这么大的仇怨吗?”
“我也不知道,但没感觉有多强烈,恐怕只是纯粹当作……一只肉狗,没错,肉狗”,“派茜”:“现在伯爵必须转头捕捉其他猎物,如果彻底放手,不定肉狗变成凶犬。等收拾了那些猎物,再转头对付肉狗就麻烦了,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先让它变得虚弱一点。”
“真是两全其美的想法”,谎言之子赞叹道。
不——!
丹希特由愤怒转为恐惧,这意味着他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他的灵魂会被彻底消灭!
谎言之子:“老实对这里还有点留恋呢,很多有趣的事情,还想继续看下去。”
“派茜”笑道:“女皇之下的舞台更宽广,更有趣的事情在等着你呢。”
谎言之子没接这话,而是伸手探进了“派茜”的衣服里:“比如这个凡人,我的一部分对她很有兴趣,真是可惜。”
“派茜”压低身体,让谎言之子更方便的动作,眉目舒展着:“没想到谎言之子对凡人的肉~欲也有兴趣,喜欢的话,我可以就用这个样子为你服务。”
丹希特瞬间丢开恐惧,怒吼道:“混蛋!不准亵渎派茜!”
“真是不错,很不完美,但很真实”,谎言之子的手捏揉着,触感也传给了丹希特,让他陷入到愤怒、痛苦却又贪婪的漩涡里。
下一刻,“派茜”身体一颤,两眼圆瞪,难于置信的看着谎言之子:“你……”
丹希特也被惊住了,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手撕开了“派茜”的胸房,粉碎了肋骨,握住了正在跳动的心脏!
“什么时候让你有了我是伯爵部下的错觉?半魔人?”
谎言之子冷冷笑道:“替身木偶?就算是真的,到时候做点手脚,我也完蛋了。麦戈尔既想给普雷尔公爵捣乱,又想灭我的口,想得还真是周到啊。”
“派茜”嘴角溢出血,面孔也开始扭曲,浮现出一圈圈青黑鳞片:“我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谎,但谁知道麦戈尔又有什么安排呢”,谎言之子:“当然,考虑到麦戈尔确实需要人,他也的确不会随便就丢弃我的。”
“派茜”的白皙胸口也开始变出鳞片,她艰辛的道:“为、为什么……”
谎言之子冷笑:“我过啊,这里的事情很有趣呢,我还想看下去。女皇那边的舞台的确更宽广,可上演不了什么新的戏码,哪怕是再精妙的谎言,重复上演就没什么趣味了。”
“伯、伯爵不会,放过你……”
“这不劳你担心……”
谎言之子话的同时,给丹希特发去了一个强烈的意念:“该你了。”
丹希特的意识瞬间回归身体,“派茜”有所感觉,浑身溢出灰黑的烟气,这是深渊之力!
“为了派茜——!”
丹希特毫不迟疑的用上全力,将手里的心脏捏碎。
半魔人发出凄厉的呼号,完全显露出半魔人的形貌,她挣脱了丹希特的手,即便胸口破开一个大洞,里面的心脏变成了一团碎肉,依旧没有倒下。
半魔人踉踉跄跄的奔向窗户,想破窗而逃。丹希特浑身血液沸腾,神力在每一寸血肉里涌动,一手掰断床头的黑铁栏杆,同时放出一记心灵荆棘,全力一掷。
裹着冷光神光的铁杆如弩箭般穿透半魔人的脑袋,将她的身体带得横飞而出,蓬的钉在墙上。
半魔人濒死前的嘶嚎几乎要刺破耳膜,外面的医生护士急急冲进来,也发出了同样分贝的喊叫。
这只半魔人已经完全显露出原貌,浑身裹着漆黑鳞片,散发出淡淡的灰黑烟气,脚趾手爪那又尖又长的指甲疯狂的撕扯墙壁,渐渐减缓,直至跟随身体一同无意识的抽搐。
丹希特一击之后又躺回了床上,身体剧烈疼痛,意识开始模糊。
“为什么……”
他还保持着一丝清醒,对谎言之子的举动异常不解。
谎言之子低笑道:“我过了,我要继续看戏,这是我从未见过的事情,怎么会放弃这个大好机会呢?”
丹希特恨恨的道:“有什么好看的?你跑不掉的,那个伯爵,肯定会报复你,把你的底细告诉普雷尔公爵。”
“不用管我,我自然有办法应付”,谎言之子:“到是你,你的信仰就这么动摇了吗?”
“教会和信徒已经分裂了,贝塔城很快会变得空空荡荡吧”,丹希特的心绪变得异常苦涩:“高层都没办法了啊,赤红女士好像……好像出了问题。”
“没办法了?”
谎言之子冷笑:“这点动荡算得了什么啊?以往的若干个纪元里,教会内部真的分裂了,哪次不是杀个血流成河?现在呢,有什么?”
谎言之子低沉的:“高层之间相互争斗了吗?商人在囤积居奇吗?城市的基本秩序崩溃了吗?虽然街头出现了死伤,医院救治伤员的应对井然有序啊,一切都在掌握中。”
“我可不觉得教会高层手足无措,无所应对。相反,看不出有什么应对,秩序还能这么稳定,明他们很有余裕,还能做到不留痕迹。”
“但是……派茜”,痛苦又涌入了丹希特的意识。
谎言之子不屑的道:“哪怕是迩香最稳定的时候,也避免不了间谍的渗透啊。”
“战争结束都一个来月了,对通讯的军事管制还没有取消,人们在神陨高原上只能相互通话,不能发短信,我敢肯定通话都会被监听。”
“到现在仍然只有费共……也就是教会有权发布新闻,其他通讯社都必须接入赤红通讯社,不允许直接对外发布。”
“最重要的是什么?军团!军团乱了吗?不仅没乱,还在搞什么大比武,官兵都忙着提升自己的力量。”
“你的上司和下属时不时的来探望你,的那些事情你都没放在心上?军团里有那么多冒险者,也有来自风暴群岛的移民,他们相互间有矛盾吗?没有吧。”
“你平常不是在组织部下开生活会吗?军团来的人跟你聊,那不就是在开生活会?你对部下做了那么久的思想工作,就没意识到你的战友也是在对你做思想工作?教会高层对军团的把握,真是让我惊叹。”
“但是,赤红女士为什么要我直呼祂的神名,向祂祈祷,听从祂的指令”,丹希特依旧对赤红女士和他的直接沟通疑惑不解。
“这就是有趣的地方啊”,谎言之子笑道:“从一开始,你的灵魂被激发了荆棘神力,我就感应到了这样的信仰之力跟以往的神力是完全不同的。”
“你分别试过了荆棘神力、破坏神力和告死神力,后两种力量的感应很微弱,只有第一种很明显。可三种力量又是如此和谐的融汇在赤红神力之下,这跟赤红神力是由多个神职编织起来的传闻很吻合。”
“那么最终编织出的赤红神力,又对应了什么样的神职呢?爱神吗?也许是,但绝对不是之前那个爱神那么简单。”
“再结合每种神力对应的赤红教义,我早就感觉到,赤红女士这个神祇,绝对不是普通的今神。”
“种种教义,都是对应着凡人之心,这样的神祇要存在的话,仅仅只是有神祇之心,是不可能维持下去的。”
“所以,我一直在猜测,赤红教会……也就是费共,通过什么特殊的方法,人工制造出了赤红女士。”
丹希特惊呆了:“什么!?绝对不可能!”
谎言之子悠悠的道:“别忘了,我是谎言之子,虽然不是神祇,却很接近神祇了。你的灵魂变化,给了我一个绝佳的研究样本。毫不夸口的,除了费共之外,整个费恩世界,只有我离赤红女士的真相最近。”
“现在的情况,看起来是费共高层对这个神祇的控制出了点意外,他们不敢对外声张赤红女士的真相,只是在心的观察、调整和控制,我相信等普雷尔公爵回来,他们就能找出问题,修复这个人工神祇。”
丹希特惊恐的想:“也就是,我的信仰是虚假的,是他们制造的,比迩香那些扭曲凯姆意志的人做的事情还要邪恶?”
谎言之子呵呵低笑:“赤红女士可能是虚假的,但那些教义是虚假的吗?”
当然不是虚假的,那些信条让他获得了真正的力量。
这就让丹希特更恐惧了,他一时难以理清自己的思绪。
“你和那些愚昧的凡人一样,还没有跨过最后一步”,谎言之子:“最核心的问题就是,神祇是什么?凡人必须尊奉神祇吗?”
丹希特的意识轰然撞在一堵如钢铁浇筑的巨墙上,那是压在他灵魂深处,以为从不存在的一道墙。
“费共的高层们还不敢向你们揭示这堵墙,毕竟这意味着推翻整个费恩世界的秩序,他们对这个问题会有什么答案,又是怎么做到的,这就是让我好奇的地方啊”,谎言之子的意念也荡起了一丝波动。
谎言之子的低沉意念如缓缓潮水,渐渐淹没了丹希特的意识:“所以,凯恩-丹希特,坚定你的信仰吧,坚定你作为一个凡人,本心所愿的信仰,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我会和你一起走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