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讲和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孙晓 本章:第七章 讲和

    杨肃观环顾庙内,迳向众人微微一笑,拱手道:quot;簧夜忽临,不速之客,还请诸位原恕冒昧。quot;这几句话字字清脆,言语得体,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刘凌川侥幸捡回一命,却料不到是杨肃观救了自己,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嚅嚅嚿嚿地道:quot;阁下……阁下为何出手相救?quot;杨肃观微微一笑,道:quot;大家本是武林一脉,并无深仇大恨,何必拼个你死我活?quot;

    钱凌异与刘凌川两人对望一眼,心中都感讶异,不知杨肃观何以这般大方。那日华山一场大战,少林昆仑两派首脑对决厮杀,灵定大师更险遭卓凌昭杀死,怎能说双方并无仇怨?何况卓凌昭下手抢劫羊皮,便是从杨肃观手中夺去,钱刘二人心下猜忌,一时暗暗提防,怕他别有阴谋诡计。

    钱凌异率先说话,喝骂道:quot;姓杨的!你跑来长洲干什么?有什么阴谋,明白说出来!quot;

    杨肃观微笑道:quot;钱四侠言重了,在下路上听说了,据称贵派掌门苦心意旨,终于把铁精找出来了,这当口大概打出了绝世神兵吧?在此先向贵派恭贺了。quot;

    钱凌异冷笑道:quot;黄鼠狼给鸡拜年,你少来这套无聊废话,我看咱们神剑之所以失落,八成是你派人干的!你自己招吧!quot;

    杨肃观微微一奇,道:quot;神剑被人夺走了?是谁下的手?quot;

    钱凌异呸了一声,道:quot;你还装什么?摆明是少林秃驴下的手!还敢狡赖?quot;刘凌川受了人家的救命恩情,倒也不愿出言侮弄,便答道:quot;不敢有瞒,夺剑之人身法太快,咱们也看不清面貌,只是这人趋退如电,我家掌门防备不及,才给他得手了。quot;

    杨肃观深深吸了口气,颔首道:quot;嘿!我日夜兼程,还是晚了一步。quot;

    刘凌川皱眉道:quot;杨大人如此说话,莫非识得夺剑之人?quot;杨肃观摇头道:quot;阁下不必多疑,总而言之,我定会协助贵山寻回宝剑,免伤双方和气。quot;

    quot;和气quot;两字一说,众人都吃了一惊,刘凌川满面狐疑,道:quot;杨郎中,你救我一命,姓刘的很承你的情,只是明人不做暗事,大家摆明是仇人,你现下这样说话,不觉虚伪么?quot;

    钱凌异讥嘲道:quot;他们朝廷中人都是一个样,要他们不虚伪,那可太阳打西边出来啦!姓杨的,你到底想怎么样?快快放个屁出来吧!quot;

    杨肃观微微一笑,道:quot;好吧,既然钱先生问起,我也明说了。我这次过来长洲,专为一件朝廷大事而来,想与你家掌门会商则个。quot;钱凌异哈地一声,道:quot;朝廷大事?你这话骗谁啊?你要有啥公干,何不上北京找江大人、刘大人说去,怎么跑来长洲乡下啦?quot;说着大笑起来。钱凌异正自笑骂,刘凌川却是心下一凛,道:quot;阁下真有事找咱们掌门?quot;

    杨肃观颔首道:quot;此处不是说话地方,不便多说。在下只想请两位传话给贵山掌门,就说杨肃观明早登门拜上,请他务必接见。quot;

    昆仑二人听了杨肃观要见卓凌昭,不由得心下诧异,刘凌川咳了一声,道:quot;这可不巧了,我家掌门与人定了约会,明日正午于娄江口比武对战。杨大人明早若要拜访本山掌门,只怕多有不便。quot;

    杨肃观微微一笑,道:quot;不打紧,你们先把这封信早上。卓掌门自知我的来意,quot;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刘凌川满心纳闷,只得伸手接过,钱凌异眯着怪眼,冷冷地道:quot;杨郎中,明白说吧,咱们两家一向有仇无恩,你到底要干什么?quot;杨肃观摇头道:quot;此刻不便多说,只请你们送上此信,真相自就大白。quot;钱刘二人知道杨肃观心机沈稳,行事厉害,虽下明他有何诡计,但此刻人多口杂,自也不便乡问,当下拿下书信,迳自离庙而去。

    卢云也是满心疑问,一看两人离庙,便要飞身出去,找杨肃观问个明白,身形末动,顾倩兮却伸手拉住。卢云心下一凛,低声道:quot;怎么了?quot;顾倩兮微笑道:quot;人家艳婷姑娘有话要说,你别出去打岔。quot;

    卢云探头去看,果见艳婷满面娇羞,痴痴地瞧着杨肃观,似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诉说。卢云便算再笨十倍,也知道艳婷情有独钟,对杨肃观深有爱慕之意,此时自己贸然出去,不免坏了他俩独处时光。当下也只有按耐下来,免得打扰他俩人。

    杨肃观见昆仑门人离去,便对艳婷一笑,温言道:quot;艳婷姑娘,半年不见,别来无恙?quot;

    艳婷与他眼神相对,忽地满面通红,她肤色白腻,此时脸上挂着一抹红晕,好似施了腮红,看来倍加动人。杨肃观见她不答,便又道:quot;方才你那招剑法好生厉害,险些要了人家剑浪的性命。下次出手可得留情些了。quot;艳婷别过头去,轻轻地道:quot;再厉害也没用,还不是给你轻而易举的破去了。quot;语气竟是微有怨怼。

    杨肃观是个情场百战的男子,当年初见面,便知艳婷对自己有情,此刻再见她柔情荡漾的神态,便知她对自己爱慕甚深。便微笑道:quot;方才我是救人心切,这才出手代应一招,绝非有意不敬,还请姑娘莫要责怪。quot;艳婷听了quot;责怪quot;两字,登时低下头去,道:quot;我只是个寻常小姑娘,你却是朝中大臣,我怎敢责怪你什么?quot;

    杨肃观见她闷闷不乐,当下弯身凝视艳婷,道:quot;快别这么说了,没了朝廷身分,我杨肃观不也只是个寻常人?quot;艳婷不敢与他目光相接,往后退开一步,杨肃观却将腰间令牌解下,交在艳婷手上,微笑道:quot;来,这当口换你做官,我当百姓。好不好?quot;语气轻柔,直像兄长与么妹说话,尽在哄艳婷开心。

    艳婷啊了一声,这兵部令符自来便是朝廷威权所系,乃是要紧东西,万没料到杨肃观会将令牌交给自己。她颤巍巍地伸手接过,怔怔拿着,忽地叹了口气,又将令牌递了回去。

    杨肃观却不来接,笑道:quot;怎么了?不过当这么会儿官,便不想做了?quot;艳婷听了说笑,脸色却是黯淡,她侧开头去,幽幽地道:quot;这东西再好,我也只能拿个一时半刻。留着做什么?quot;说话间,握著令牌的小手微微发颤,泪水更已盈眶。

    杨肃观见她眩然欲泣,当下走了过去,左手扶住她的腰,艳婷见他行止太过亲昵,脸上一红,想要闪开,杨肃观却低声道:quot;别动。quot;霎时已将令牌悬在她的腰带上。

    艳婷愕然道:quot;这……这是……quot;杨肃观微笑道:quot;姑娘若是喜欢这令牌,那便送给你了。将来要是遇上事情,你差人把这块令牌送到京里,杨某定会为你打理。quot;艳婷听了这话,眼中露出喜悦的光芒,颤声道:quot;你这话当真?quot;杨肃观颔首道:quot;杨某言出必行。quot;

    艳婷大喜,取下令牌,放在手上细细把玩,只见上头镶着篆文,乃是quot;兵部职方司quot;五字,只是她识字不多,如何认得出来?但也不敢多问,就怕杨肃观看她不起。一时脸泛红晕,纤手轻抚令牌。杨肃观则挂着一幅微笑,低头望着她。

    这艳婷在卢云面前,何等聪明活泼,直把他这个呆头书生整得死去活来,哪知到了杨肃观面前,却成了娇羞难抑的模样,顾倩兮看在眼里,忍不住掩嘴轻笑。她从卢云腰间取过印信,正是知州令牌,跟着往卢云面前一晃,口唇轻动:quot;你这牌子是我的了。quot;

    卢云任官不久,加上生性朴实,不喜随身携带这些印信令符,若非今夜有事,怕又会搁在府里了。他见顾倩兮煞有介事地握着,忍不住微微一笑,心道:quot;这年头真可怪了,怎么大家都喜欢收藏令牌?下次也找仲海要一块好了。quot;

    卢云哪知道女孩儿的巧思,他若学着艳婷的娇嗲模样,去找秦仲海要那令牌,不免把这个虎林军统领吓得全身发软,落荒而逃了。

    良久良久,杨肃观笑了笑,道:quot;艳婷姑娘,你可知伍制使也南下了?quot;艳婷听他忽然提起伍定远,忍不住哦了一声。她眨了眨眼,道:quot;你到江南来,是来找他的?quot;

    杨肃观微笑道:quot;那倒不完全是。我此来长洲,只为一件朝廷大事而来。quot;艳婷一头雾水,摇头道:quot;朝廷大事?那是什么?quot;

    杨肃观微笑道:quot;你可知方才那封信是谁写的?quot;适才杨肃观取出一封书信,交在刘凌川手里,艳婷自是看得明明白白,她怔怔地道:quot;不是你写的,难道还有别人么?quot;

    杨肃观摇头道:quot;那倒不是。方才那封信是柳侯爷亲笔所就的密函,托我南下转给卓凌昭,请他一同对付江充!quot;此言一出,神像后的卢云、顾倩兮,神像前的艳婷,莫不大吃一惊。

    杨肃观不去理会,袍袖微拂,沈声道:quot;我此行身怀柳门使命,便是为策反卓凌昭而来!quot; 卢云听说柳昂天竟有亲笔密函,自也震惊难言,他脑中乱成一片,想道:quot;这是怎么回事?侯爷不是派咱们过来拿人么?到底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quot;顾倩兮见他面色难看,知道卢云极为烦心,但她不明内情,自也不敢多言。

    艳婷自也听过柳昂天的大名,知道他是朝中三位首脑之一,她呆了半晌,道:quot;这种机密大事,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quot;这话问到了要紧处,卢云急忙屏气凝神,细细来听。

    只见杨肃观面色凝重,叹道:quot;若要策反卓凌昭,绝非易事,其中有处关节更是为难异常。我左思右想,实在找不出法子解决,也只有请妹子过来帮忙了。quot;

    杨肃观平日一本正经,哪知忽以妹子称呼艳婷,换做旁人来说,不免有些轻挑,但他此刻言语殷切,求恳之情颇真,非但不让人觉得突兀,还多了好些亲近之感,仿佛艳婷真是他的亲妹-般。

    艳婷本就不知朝廷是非,哪管杨肃观要策反谁,待见他满面期待的望着自己,不由脸上晕红,侧过头去,道:quot;别这样说……只……只要我帮得上忙,我定会尽力而为。quot;她回眸看着杨肃观,轻声又道:quot;不管有多为难,为了你,我都会去做。quot;最后这句话细如蚊鸣,料来只有她自个儿听得见,便似自言自语一般。

    杨肃观听艳婷一口承诺,登时喜道:quot;有你亲口应允,那就好办了。艳婷姑娘,我想请你劝一个人。quot;

    艳婷微微一奇,没料到他是以此相求,愣道:quot;劝人?我人微言轻,什么人肯听我劝?quot;

    杨肃观微微一笑,道:quot;这人很关心你的,他便是救过你性命的伍制使。quot;

    艳婷啊了一声,道:quot;伍大爷?你要我劝他什么?quot;

    杨肃观叹道:quot;我希望他放过卓凌昭。quot;

    艳婷吃了一惊,脸上的红晕慢慢褪去,低声道:quot;你想叫他别报仇?quot;

    杨肃观颔首道:quot;姑娘果然聪明,为了朝中大局,我别无选择。quot;

    卢云听了这话,脑中电光雷闪,霎时明白了来龙去脉。为何柳昂天答应接下燕陵镖局的案子,却又不让伍定远南下,另派自己与杨肃观过来,原来早在京城时便已筹划妥当,只等着策反这位昆仑掌门,好来将江充一军。只是昆仑门人与伍定远仇深似海,当日若要明说此计,不免让伍定远心怀不忿,料来为了这个缘故,索性连卢云一并瞒住,恐怕连秦仲海也不知情。

    霎时之间,卢云只觉疲倦无比,想起伍定远孤身一人南下复仇,更觉愧对于他,杨肃观察言观色,他见艳婷摇头不语,料知她心中有所疑惑,又劝解道:quot;咱们这么做,不只是为了柳侯爷,也是为了大家好。当今江充势力庞大,咱们既然正面与这奸臣对敌,就不能没有奥援。伍制使若要蛮干,不免害人害己,到时可就难办了。quot;

    艳婷听了这话,只走开两步,转头望向庙外。此刻月色皎洁,映照地下,如同诗境。想起伍定远那张诚恳黝黑的大脸,忍不住轻叹一声,道:quot;杨大人说的这些朝廷大事,我是不懂的……只是那时咱们在神机洞里遭逢生死大险,伍大爷不惜自杀,也不愿接受卓凌昭的恩情,现下你要他与昆仑山和解,那是万万不能的。quot;

    卢云听了艳婷的说话,心中暗暗称赞:quot;艳婷姑娘很是了解定远,算是他的红粉知己。quot;

    杨肃观皱起眉头,道:quot;姑娘所言,未必是真,说来卓凌昭与定远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咱们少林寺才是燕陵镖局一案的苦主,只要对他晓以大义,相信定远为官多年,定会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你说是么?quot;艳婷听他娓梶道来,自是无法反驳,她沉吟良久,道:quot;便算我想劝他,但我人微言轻,与伍大爷不过萍水相逢,非亲非故,他怎会听我的劝?quot;

    杨肃观摇了摇头,上前一步,道:quot;姑娘切莫妄自菲薄。你可知道,伍制使好生挂记你?quot;艳婷听了这话,身子竟是微微一颤,道:quot;他……他挂记我……quot;

    杨肃观点头道:quot;没错。伍制使好生欢喜你,便是为了这番情意,天下虽大,也只有你才能说得他回心转意,让他忘却这段仇恨。quot;他凝视艳婷,柔声道:quot;姑娘,求你务必帮忙。quot;

    耳听杨肃观要她接近别的男子,艳婷忽地泪水盈眶,她望着杨肃观,全身颤抖不已。

    杨肃观不去理会,柔声只道:quot;姑娘,你答应了?quot;艳婷泪水滑落双颊,悲声道:quot;杨郎中,我不管别人,你可知道,我……我也好生欢喜你!quot;霎时之间,再也忍耐不住,纵身入怀,紧紧抱住了杨肃观。

    杨肃观任凭她抱着自己,伸手轻抚她的秀发,柔声道:quot;定远是个重情义的汉子,他几番为你舍去性命,是个值得托付的人。quot;艳婷本将脸蛋藏在杨肃观的怀里,待听他这般说话,那比推开还让她难堪,当下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伸手将杨肃观一推,掩面奔出庙门。

    杨肃观轻轻叹了口气,他望着艳婷的身影,似乎颇为无奈,脚下轻点,便也追了出去。他二人轻功造诣都是不凡,转瞬间便奔得无影无踪。

    卢云见二人离庙而去,霎时便是重重一声叹息,他两手抚面,背靠着神像,神情十分消沉。

    顾倩兮知道他心里不快,当即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quot;你先别烦,把事情想清楚再说。quot;

    卢云摇了摇头,道:quot;说什么推心置腹、促膝长谈,连这等大事也不稍个信给我,我这知州又算得上什么?定远千里远走京城,又算是什么?quot;说话间,神情十分萧索。

    顾倩兮劝解道:quot;你别怪杨肃观了,我认得他一年多了,他这人外表温和,其实性子很能忍,我想只要为了你家侯爷,他什么都放得下。quot;

    卢云不想多说,点了点头,携着顾倩兮的小手,便要站起,忽听门外传来一名少女的叫唤:quot;师姐!师姐!你是不是躲在这儿啊?快点出来吧!我跟你陪不是了。quot;这声音满是娇憨,却是娟儿到了。

    卢云见娟儿到来,忙拉着顾倩兮坐倒,此时他与顾倩兮孤男寡女躲在破庙之中,自不愿与人相见,免得被这口无遮拦的小女孩儿取笑,当下便要等娟儿离去,再行离开。

    娟儿叫了一阵,跟着便走进庙来,后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道:quot;娟儿姊姊,你别乱走啊。quot;那声音痴痴呆呆,却是阿傻跟来了。他身材高大,入庙时居然要弯腰斜身,以免撞着头顶,身材实是威武过人。

    娟儿不去理他,伸了个懒腰,猛见地下摆着件衣衫,忍不住咦了一声,道:quot;这是谁的衣服?怎么会放在这儿?quot;说着跳了过去,一屁股坐倒。阿傻模样痴呆,指着地下,傻呼呼地道:quot;你坐到衣衫上了。quot;娟儿打了个哈欠,道:quot;你管我?找了伍定远一整晚,师姐又乱发脾气,真是累死我了。啊,先睡上一阵再说。quot;说着自行往卢云外袍上一躺,真是要睡了。

    阿傻嘻嘻一笑,道:quot;好啊!我也要睡。quot;娟儿笑道:quot;不行,你去守在门口,若有坏人来了,你可要叫我起来。quot;阿傻哦地一声,道:quot;若是师父来了呢?quot;娟儿忙道:quot;那更要叫我起来,免得挨骂啊!quot;

    阿傻哈哈笑道:quot;你说师父是坏人。quot;娟儿笑骂道:quot;死阿傻,说话居然还懂得拐弯子。quot;她望着阿傻,脸上柔情忽动,唤道:quot;阿傻你来。quot;

    阿傻依言走近,缓缓蹲在她身边,却是一脸茫然。娟儿从怀中拿出一只物事,交在阿傻手里,道:quot;来,这个给你。quot;卢云从神像后头望去,见是只金锁片,这类物事多为小儿满月时,父母亲友的馈赠,看娟儿对待阿傻这个神态,真当他做孩童了。

    娟儿拿着金锁片,念着上头的字:quot;阿傻不傻,嘻嘻哈哈,岁岁年年,永保安康。quot;她微微一笑,把东西放入阿傻的怀里,笑道:quot;这个送给你,可不许拿去赌了。quot;阿傻嘿嘿一笑,又将锁片拿了出来玩耍,看他这个模样,要不三天便会弄得不翼而飞。

    娟儿轻抚他的头顶,温言道:quot;阿傻,最近有没有好一些?可曾想起过去的事了?quot;她平日说起话来都是漫不经心,但此时却正经无比,好似阿傻的母亲一般。阿傻裂着大嘴,笑道:quot;有啊!昨天的鸡腿很好吃,我现在都还想着呢!quot;

    娟儿啐了一口,道:quot;跟你说正经的,你想起以前的事了吗?quot;阿傻想了一阵,道:quot;好像没有。quot;娟儿叹了口气,道:quot;你快点想起来,我每日看你这样傻不隆冬的,心里好难过。quot;说着在他巨大的脸颊上轻轻抚摸,很是心疼。

    这阿傻少说有四十来岁了,非只两鬓斑白,尚且还是个神智不清的病人,看娟儿对他这个模样,别要对他动了真情,否则日后有得受了。卢顾两人看在眼里,都是暗暗摇头。

    阿傻给她摸了一阵,好似挺舒服一般,裂着大嘴掹笑,身子更往娟儿靠去,硬要她抱在怀里。卢云心下暗暗吃惊,想道:quot;好你个阿傻,看不出模样呆滞,豆腐倒是懂得吃。quot;

    顾倩兮见他面露惊叹,低声便笑:quot;怎么了,你也想做傻子么?quot;卢云面色尴尬,心道:

    quot;姑娘家的心思当真细密,一会儿便给她看出来了。quot;

    阿傻躺在娟儿腿上,一幅乐不思蜀的模样,嘻嘻一笑,道:quot;娟儿姊姊的身上好香。quot;抓住卢云的袍子乱擤鼻涕,一时口水鼻涕都抹了上去。卢云心下惨然,心想:quot;这件袍子不能要了。quot;

    便在此时,忽见一人从门口走进,这人行止有如鬼魅,竟是落地无声,走动间更是泥尘不起,卢云心下一惊,以他耳音之利,此人到来,他居然一无所觉,不免颇为骇异。

    只听娟儿低声道:quot;师父!quot;卢云急看,只见这人带着一张人皮面具,正是青衣秀士到了。外传此人轻功天下第一,此时卢云亲自领受,果觉传言不虚。

    青衣秀上见阿傻在地下乱滚,劈头便问:quot;你们师姐呢?quot;娟儿道:quot;师姐方才先走一步,我见她往这庙里来了,这才追过来瞧瞧,谁知她又跑得不见踪影。quot;

    青衣秀士嘿了-声,道:quot;我不是要你们三人互相照看么?怎又分开?是不是你顶撞师姐了?quot;青衣秀士自来料事如神,果然一语中的,娟儿低下头去,道:quot;师姐脾气好大,阿傻也没有怎么样,只是……只是……quot;看来师姊妹俩定是为了阿傻争执,却不知为了什么事。

    青衣秀七摇头叹息,道:quot;你们师叔死了一年多,至今大仇未报,你们师姊妹就整日吵吵闹闹,对得起你师叔生前的教诲么?quot;娟儿念及张之越待己的恩义,霎时垂下泪来。

    青衣秀士叹了口气,眼见阿傻兀自在地下滚闹不休,摇头道:quot;既然找不到伍制使,那便带他起来吧,咱们先回城里,与你师姐会合再说。quot;娟儿松了口气,拉住阿傻,叫道:quot;阿傻,咱们走了!quot;阿傻却笑嘻嘻地道:quot;这里很好玩,我不要走!quot;

    娟儿嗔道:quot;师父生气了,你还不懂得走吗?quot;

    眼见阿傻一股脑儿地赖在地下,青衣秀士轻拂袍袖,劲力到处,阿傻身不自主地站了起来,卢云看在眼里,心下暗暗佩服:quot;青衣掌门好高明的袖劲,不愧是九华山的掌门。看他武功如此高明,定不在四大金刚之下。quot;

    青衣秀士点了点头,道:quot;咱们走吧。quot;娟儿见他转身离开,拉着阿傻的手,便也追了上去,也是走得急了,那阿傻一个防备不及,陡地撞上了门楣,只听砰地一响,竟给他撞坍一块。这下力道不轻,阿傻往后便倒,额上鲜血长流。娟儿吃了一惊,忙蹲下身去,叫唤道:quot;阿傻!你没事吧?quot;

    娟儿见他一动不动,双日紧闭,深怕有所闪失,便要去叫师父。却在此时,阿傻身子微微一动,猛地睁开双眼,跟着站起身来。

    娟儿松了口气,嗔道:quot;坏阿傻,平日也不小心点,脑袋疼不疼?quot;说着取出手巾,便要替阿傻擦拭。哪知阿傻微微一笑,竟将她轻轻推开,自行伸袖去擦。

    平日阿傻对她极为依恋,从来不曾违背自己半点,娟儿有些诧异,凝望着阿傻的脸孔,道:quot;阿傻,你还好么?quot;阿傻听了问话,摸了摸脑袋,茫然便道:quot;我……我不知道……quot;

    娟儿听他开口说话,迷糊情状一如平常,登时放下心来,拍着胸口道:quot;好险哪!我还以为你伤了脑袋。quot;阿傻喃喃地道:quot;我……我伤了脑袋?quot;他抬起头来,茫然道:quot;这是什么地方?兄弟们呢?quot;娟儿眉头皱起,道:quot;阿傻,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quot;

    只见阿傻神情严肃,鲜血正从额角伤口流下,原本他老是嘻皮笑脸,此时鲜血披覆脸面,望之竟有些狰狞。娟儿与顾倩兮看在眼里,都有惊惧之感。

    阿傻茫然站立,似乎不知身在何方,过了半晌,抹去脸上血迹,俯身望向娟儿,道:quot;小姑娘,你可曾见到我的弟兄?quot;

    娟儿听他说话不对,只吓得花容失色,此时青衣秀士也已转回,娟儿急忙拉住师父,惊道:quot;师父,阿傻他……他怪怪的……quot;她原想说阿傻疯了,但这阿傻早得失心疯症,焉能再疯-次?可是看他这幅模样,却又不像是平日的嘻笑情状,只好说他变得quot;怪怪的quot;,卢云与顾倩兮见阿傻的神情大异平日,也是颇感讶异。

    阿傻深深吸了口气,转头望向四周,左手叉腰,右手摸着下颚,道:quot;此处是何所在?姑娘可否示下?quot;娟儿见他举止有异,说话用词也自不同,似乎变得颇有学养,她又惊又喜,忙回话道:quot;这…这里是长洲城……quot;阿傻奇道:quot;长洲?我不是在神鬼亭么?quot;

    娟儿吓了一跳,道:quot;神鬼亭?什么神鬼亭?quot;阿傻不答,只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大声道:quot;我的方天画戟呢?谁拿走了?quot;娟儿见他失心疯一般,连忙奔上前去,拉住他的大手,叫唤道:quot;阿傻!你醒醒啊!我是娟儿啊!quot;

    阿傻闭目不语,好似在想什么,他给娟儿缠了半晌,忽地低吼-声,将她一把推开,眼光撇去,见到了青衣秀士,沈声便喝:quot;阁下是谁?小女孩儿话说不明白,你来说!这里是什么地方?quot;青衣秀士见他眼神满是杀气,只退开一步,并不打话。阿傻喝道:quot;兄弟们呢?大都督呢?你给我说,他们到哪去了?quot;

    娟儿原本摔在地下,此时又爬起身来,一步步走向阿傻,柔声道:quot;没有兄弟,没有大都督,只有娟儿和师父,阿傻,你醒醒啊!quot;她想握住阿傻的手,待见他面带杀气,一时又是不敢。

    阿傻抱住了脑袋,好似在思索什么,只见他眉头紧皱,口中狂吼不断,端是吓人。青衣秀士却只袖手旁观,好似在细看他的举措。

    阿傻脸上鲜血长流,霎时神态凶狠,仰天吼道:quot;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弟兄们去哪里了?quot;他出声大叫,宛若半空里打了个霹雳,娟儿给他这么一吼,吓得哭了,连连叫道:quot;阿傻!你不要这样!quot;

    阿傻伸手往墙上打去,轰地-响,土石纷飞,墙上登给他打出一个大洞,只听他悲吼道:quot;贼子!你们明里招安,暗里却派人暗算,枉我小吕布从中调解,却把大都督害了,奸臣!你好狠的心!quot;说着猛将衣衫撕裂,露出背后狰狞的刺花,众人看得清楚,只见上头剌着头猛虎,旁书quot;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quot;两行字。

    娟儿又急又怕,拉住师父的衣袖,哭道:quot;师父,阿傻他疯了,你快想想办法啊!quot;

    阿傻怒目望向青衣秀士,霎时冲向前去,狂吼一声,举掌击落,一时风声大作,青衣秀士足不点地,轻轻飘开三尺,躲开了这掌。

    掌风扫过,地下泥沙飞溅,激起满室尘埃。阿傻掌力连击,但青衣秀士身手轻盈,总是击他不到,一旁娟儿早已吓得傻了,只是哭道:quot;阿傻!你不要这样,他是师父啊!quot;那阿傻不加理会,双掌连舞,全力向青衣秀士进击。

    眼看阿傻势若疯虎,已要杀到面前三尺,青衣秀士忽地立足不动,跟着将脸上面具解了下来,阿傻原本进击甚猛,蓦地见了他的脸面,忍不住惊道:quot;是你!quot;

    卢云与顾倩兮躲在神像后,眼中却看得明白,月光照下,面具后的一张脸清瞿俊秀,却是一名五十来岁的中年文士,右脸颊上却刺着一处金印。

    阿傻陡见了这张脸,霎时抱住了他,跪地痛哭,大声道:quot;弟兄们呢?quot;

    青衣秀士幽幽地道:quot;死了、散了。quot;

    阿傻全身剧震,喘息道:quot;我娘子呢?quot;

    青衣秀士目露怜悯,道:quot;言振武战死,二娘至今下落不明。quot;阿傻闻言,涕泪纵横,青衣秀士见他痛不欲生,伸手轻抚他的头顶,说道:quot;替天行道,宛若春梦。五虎各奔前程,只余你一人犹在梦里,真耶幻耶……quot;说着取出一枚银针,对着阿傻的后颈刺入。

    娟儿躲在一旁观看,又惊又怕,待见师父的举止有些奇异,忍不住惊道:quot;师父,你这是做什么?quot;

    青衣秀士淡淡地道:quot;我要他傻下去。quot;

    娟儿大吃一惊,颤声道:quot;为什么?他……他醒了不好么?quot;青衣秀士将面具戴上,叹道:quot;当此乱世,明白人不如一个疯癫子,还是让他继续睡吧。quot;

    娟儿茫然不解,道:quot;师父,我……不懂……quot;青衣秀士不答,迳自在阿傻的肩上拍了一记,内劲到处,阿傻登时醒了过来,只见他摸着额头,大声哭道:quot;是谁打我!我的脑袋好痛!呜呜……呜呜……quot;跟着往娟儿怀中靠去,脸上又挂着痴呆的神情。<kbd>p://www?99lib?net</kbd>

    娟儿望着师父,手中揉着阿傻的额头,低声道:quot;师父,他…他又变成这个模样了……quot;

    青衣秀士叹了口气,道:quot;你好生照顾他,咱们这就走吧。quot;说着自行走出庙门。那阿傻摸着额头上肿起的硬块,兀自哇哇大哭,娟儿叹了口气,拿出怀中的手巾,替阿傻包扎头上伤处。

    卢云从神像后头望去,只见娟儿坐在地下,脸上却流下两行清泪。

    一连见了这许多事情,已到二更时分,卢云与顾倩兮又沿江寻访一会儿,眼看伍定远踪影全无,只得打道回府,两人各怀心事,路上默默无语。

    行到知州府门,顾倩兮问道:quot;找不到伍制使,明日该要怎么办?你有什么打算?quot;卢云叹了口气,尚未说话,忽听一个轻越的声音道:quot;卢知州,好久不见了。quot;

    卢云听这声音好熟,急忙转头去看,一人正自站在巷口,却是杨肃观到了。

    卢云心下一凛,当下不动声色,拱手便道:quot;杨郎中来的好早,可是为定远一事而来?quot;

    杨肃观微微一笑,道:quot;卢知州消息果然灵通,想来定远离京一事,你也知情了。quot;

    卢云不善作伪,听他提起伍定远,霎时想起庙中杨肃观说过的那些话。他双眉一轩,开门见山地道:quot;先别谈定远,据说杨郎中有意与卓凌昭和解,这又是怎么回事?quot;

    杨肃观听他责问,却是面带微笑,竟是不急着回答。他走开两步,往顾倩兮看了一眼,叹道:quot;倩兮啊,你怎么离家出走了呢?你家二姨娘还找到我家来了呢,真是给你害惨了。quot;

    卢云见他避而不答,心中虽有千言万语想说,也只好硬生生地忍住。

    顾倩兮掩嘴轻笑,歉然道:quot;真是对不住了。我家姨娘做事向来莽撞,希望没太搅扰你。quot;

    杨肃观叹了口气,道:quot;这几日我好生心焦,就怕你路上遇上了什么坏人,唉……早知你是随卢兄过来长洲,那我也不必着急了。quot;卢云站在一旁听着,却也插不下嘴。

    顾倩兮见情郎若有所思,当即微微一笑,道:quot;卢郎,此时夜深,咱们便请杨郎中回府过夜,你说可好?quot;说着伸手出去,挽住了卢云的臂弯,她向来心思细腻,此时见卢云神思不属,便有意在杨肃观面前与他亲昵,也好安他的心。

    卢云兀自在想卓凌昭的事,却不曾注意这些细节,当下道:quot;杨郎中远来是客,咱们自需招待。quot;说着推开大门,伸手肃客,道:quot;杨郎中,请进吧。quot;

    杨肃观哈哈一笑,作揖道:quot;我正愁找不着地方过夜,如此多谢了。quot;他见顾倩兮与卢云神态亲密,却无妒嫉之情,神态泰然自若,仿佛无事人一般。

    众人入到厅里,此时青衣秀士等人早已回来,仍在厅上等候。杨肃观向青衣秀士拱手见礼,道:quot;青衣掌门,久违了。quot;青衣秀士见他忽尔到来,自也讶异,便道:quot;杨郎中此来长洲,也是为quot;洪武天炉quot;而来么?quot;

    杨肃观笑道:quot;那倒不是。在下此行另有公干,只是顺道拜访咱们卢知州的。quot;他这话举重若轻,不必明说自己要与卓凌昭会面,只轻描淡写地带过问话,端的是高明。

    顾倩兮见不着艳婷,心里有些担忧,便问道:quot;艳婷姑娘呢?怎没见到人?quot;

    杨肃观轻咳一声,正要说话,却听一个温软的声音道:quot;我在这儿。quot;众人转头一看,却见艳婷轻轻盈盈地从内厅出来,原来她早已回府了。只见地面上兀自挂着泪痕,不住回避杨肃观的目光,神色中尽是无奈忧伤。卢云与顾倩兮对望一眼,都在暗自猜测,不知后来她与杨肃观间发生了何事。

    卢云见夜已深静,众人又是各怀心事,便道:quot;既然定远下落不明,咱们也只有静观其变了。请大家赶紧歇息,明日等定远出面以后,咱们再行定夺吧!quot;

    青衣秀士颔首道:quot;伍制使虽然行踪难测,但我看他日间出手时身法快极,武功大进,明日他与昆仑山决战,未必会吃亏。大家不必太过担忧。quot;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各自回房去睡。

    卢云回到房中,正欲歇息,忽听有人叩门,卢云心道:此际夜深,莫非是倩兮来访问?quot;看来顾倩兮怕他喝杨肃观的醋,半夜间还来软语相向,卢云微微摇头,心想:quot;倩兮可真不解的性子,我卢云有这般小气么?quot;打开了门,却见门口站着一名年轻男子,正是杨肃观。

    卢云微微一凛,心下有些提防,问道:quot;深夜之中,杨郎中可是有事?quot;

    杨肃观不答,迳从他身边擦过,走入房中,便在几旁坐下。卢云见他有些无礼,不由得皱起眉头,不知他有何用意。

    卢云尚未开口,杨肃观提起茶壶,自行斟了杯茶,微笑道:quot;卢知州,时候晚了,本不该打扰,只是我这里有几件事与你商量。迟了便怕坏事,请你多海涵。quot;

    卢云站立不动,淡淡地道:quot;深夜之间,杨郎中有话便请快说。quot;他听说柳昂天有意策反卓凌昭,但自己事前却一无所闻,心念于此,忍不住有些不悦,口气自也不善。

    杨肃观听他催促,反而更加好整以暇,他喝下口茶,缓缓地道:quot;那日我一出京城,韦护卫便差人送来消息,说定远辞官离京,已然南下,只怕是冲着卓凌昭而来,我见情势不利,一路快马加鞭赶来长洲。唉……谁知还是比定远晚了一步……quot;

    卢云冷冷地看着他,道:quot;定远为何辞官,不知杨郎中可有见解?quot;口气森厉,颇有逼问的意思。

    杨肃观倒是坦然,道:quot;此事不难理解,定远必是不满侯爷的派令,这才擅自离京。quot;

    卢云早已料中此事,只是他怕伍定远前程受累,便缓下口气,问道:quot;侯爷知道此事后,可曾大发雷霆?quot;杨肃观道:quot;侯爷肚量一向很大,不会为了些许小事计较。这点你可以放心。quot;

    卢云松了口气,又问:quot;照你看来,明日定远与剑神之战,谁胜谁负?quot;杨肃观闭上了眼,道:quot;此事不必多谈,定远是输家无疑。quot;卢云哼了一声,道:quot;定远这一年来练功不坠,武功早非昔比,大家都是看到眼里的。说不定定远早将武艺练到绝顶之境,那也不无可能。杨郎中如此说话,不是长了他人的志气么?quot;言语之中,略略透出不满之情。

    杨肃观见他不悦,便微微一笑,道:quot;卢知州,我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已知道侯爷的密谋了吧?quot;卢云听闻quot;密谋quot;二字,登时想起在庙中听闻的事情,这杨肃观果然精明,看来他已知晓自己与顾倩兮躲在破庙之事,卢云轻咳一声,点了点头。

    杨肃观见他坦承,立时道:quot;卢知州,咱们此番对付昆仑山,并非要抓人入狱,灭人满门,而是要逼他们在大堂之上供出证词,好与江充对质。你说是也不是?quot;卢云点了点头,道:quot;杨郎中所言不错,咱们此来并非要剿灭昆仑山,而是要扳倒江充。quot;

    杨肃观抚掌微笑,颔首道:quot;卢知州快人快语。此番便能杀尽昆仑满门,却也无助于侯爷一统朝政的大业。此处不可不察。quot;他顿了一顿,又道:quot;只是我左思右想,看那卓凌昭武功高强,御下又严,咱们便算抓了几个昆仑门人,怕也逼不出什么供词,若要扳倒江充,非跟卓凌昭联手不可。quot;卢云目光向天,冷然道:quot;便是为此,你才想出策反卓凌昭的计策?quot;

    杨肃观见他神色不喜,料知他性格耿介,不愿与卓凌昭携手,当即道:quot;你别动气。那日在都督府上,只因定远在场,侯爷才不便向大伙儿明说这个计策,只怕他会拂袖而去。咱们也是不得已,只好虚与委蛇,把实情瞒住了。quot;

    卢云沉默半晌,道:quot;先别说定远了,杨郎中此计再妙,人家卓凌昭与江充交情深厚,杨郎中有何妙计,却要与此人结交?他会领情么?quot;

    杨肃观哈哈一笑,道:quot;此节何劳知州担忧?卓凌昭与江充一是豺狼,一是虎豹,两人打相识便不安好心,全无真交情。若要说动卓凌昭投靠我方,绝非什么难事。quot;卢云摇头道:quot;话是如此说没错,但卓凌昭弃江投柳,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quot;

    杨肃观摇头道:quot;好处可多了呢。侯爷吩咐下来,只要卓凌昭能与我们联手,咱们以后也不再追究他的刑责,本寺方丈那里,我也有把握说动。日后他海阔天空,与武林正道和平相处,咱们则除掉了朝廷一大祸害,说来大家都有好处,何乐而不为?quot;

    卢云心乱如麻,回想当年与伍定远一同流亡的惨状,那时自己还曾亲受卓凌昭一掌,九死一生之际,才勉强逃得性命。这人冷酷残暴,眼下若要与他妥协,就算能推倒江充,还是不免中心有愧。他摇了摇头,道:quot;燕陵镖局一案改变定远一生命运,咱们真与卓凌昭联手,凶手从此逍遥法外,却教定远情何以堪?他是万万不会答应的。quot;

    杨肃观道:quot;其实定远与卓凌昭之间并无什么深仇大恨,说来一切都只因一个燕陵镖局,你我好好同他商量,定有转圜余地,可别食古不化了。quot;

    卢云听他说得容易,忍不住气往上冲,大声道:quot;好!就算定远不再追究此案,但我们这般干法,燕陵镖局满门都算是无辜死了?人家死了几十条人命,你身为少林子弟,又于心何忍?quot;

    杨肃观淡淡地道:quot;为了除灭奸臣,咱们只好委屈一时,这也是不得已的法子。卢知州熟知兵法,当知其中轻重缓急。quot;他取过茶碗,啜饮一口,又道:quot;江充势力庞大,一日不除,天下间不知有多少人要受害,卓凌昭武功虽高,却只是一介草芥,为祸有限,两者若取一人优先除之,卢知州怎么说?quot;

    卢云曾在柳昂天面前提出重振朝纲之计,自是熟知朝中局面,听得此言,已是难以推拒,只得道:quot;此事我无异议,只要定远能够答应,我便好说话。quot;杨肃观知道他在推搪,当下便道:quot;我若能找到他人,自会事先同他去说。只是眼前时机紧迫,就怕还没遇到伍制使,咱们便与卓凌昭议定了价码,到时可就对不起他了。quot;

    卢云嘿地一声,道:quot;照这般干法,只怕定远勃然大怒,一气之下,咱们怕连朋友也做不成了。quot;

    杨肃观微笑道:quot;这个请卢知州放心,我自有安排。quot;卢云哦地一声,道:quot;什么安排?quot;

    杨肃观淡淡地道:quot;英雄难过美人关。quot;卢云恍然大悟,知道他要请艳婷出来说项。想来伍定远看在艳婷的面上,定会有所让步。

    卢云见他胸有成竹,自己也不便再表反对之意,拱手便道:quot;既然杨郎中已有安排,也曾知会于我,尽管放手去干。若有什么需要相助之处,不妨通知一声。quot;

    柳门四人中,其实卢云的固执还在伍定远之上,杨肃观见终于说服这个难缠的,心中甚喜,当即笑道:quot;多谢卢知州了。quot;

    此次拟定密谋,卢云从头到尾一无所悉,便不提伍定远一事,他心里也不痛快,但念在同袍的情份上,也不便多说什么。他心中不悦,不想再谈,便起身送客,道:quot;时候不早了,请杨郎中早些歇息吧!quot;

    杨肃观走出房门,忽地回头一笑,凝目望着他,道:quot;卢兄,你好生幸运。quot;

    卢云一愣,自他考中进士至今,杨肃观多以官职称谓,从不曾唤他卢兄,不知他又有何图谋,他轻咳一声,道:quot;杨郎中有话请说。quot;

    杨肃观握住他的手掌,附耳道:quot;好好对待顾大小姐,她自始至终,不曾忘了你。quot;说着在他耳边一笑,又道:quot;我晓得你讨厌我,不过有你做帮手,我很替侯爷开心。quot;

    卢云心念一动,正要回话,杨肃观却头也不回的走了。

    卢云自识得杨肃观以来,从来不曾与他私下交谈,此时听他吐露真言,忍不住心中一阵诧异,一时之间,却也不知是喜是愁、他望着自己的手心,似乎杨肃观掌上的余温还留在上头,那暖意虽不十分热切,却是种奇妙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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