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武勇煞金(1)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孙晓 本章:第四章 武勇煞金(1)

    之后的几日,众人便在西凉一带打探讯息,访查地界。

    杨肃观与伍定远找出当年的界碑,与羊皮所绘地线一一核对,只是一来也先早已灭亡,多数界碑荒芜湮灭,很难做出比对;二来那红线位置怪异,照地形观察,有些红线深入国境,画到了中国的山岭河川之内,也先可汗便拿下这些土地,也是无险可守,着实不合常理,再看几处红线画得比往昔界碑还要偏西,更不合卖国内情。两人看了几日,都感茫然。

    伍定远摇头道:quot;照梁大人奏章所载,江充该当割地千里才是,可这红线实在太怪,实在很难看出道理,这可怎么办?quot;

    杨肃观叹道:quot;不管这许多了,先找人把羊皮上的文字通译一遍,再做论断吧!quot;

    杨肃观、伍定远这边毫无进展,韦子壮那边却已打听出也先旧部的讯息,众人回到府中商议,韦子壮道:quot;据城里的老人说,十余年前有一批人归化我朝,现下都聚居在三十里外的一处小镇上,这些人牧羊维生,留着胡人的习气,说不定便是也先的遗民,咱们明日就过去瞧瞧吧!quot;

    杨肃观等人闻言大喜,第二日早,韦子壮便带同众人,一齐朝那小镇前去。灵真这几日都死守房中,听得要让他出门,喜得冲天跳起,众人见他这幅模样,一时都觉好笑。

    行到午间,已然来到那处市镇,韦子壮问明了去路,知道此地回人都聚居在镇西,众人便前去探访。行不多时,果见道旁无数帐篷,居民穿着大异汉人,杨肃观知晓回语,便取出羊皮,向当地居民询问,连问了几人,众回民面目茫然,竟无一人识得上头文字。

    正发愁间,一名汉子走来张望,他看了一阵,忽用汉语道:quot;几位爷台打中原来的吧?quot;

    众人陡然间听到汉话,都是为之一喜。韦子壮却甚警觉,他见这人商贩打扮,满脸江湖风尘,别是江充派来的奸细,当下眯着眼道:quot;兄台有何指教?quot;说话间暗凝功力,神态大有敌意。

    那汉子见他面有忧色,便自一笑,道:quot;这位大爷别多心,我也是个汉人,只因祖上落脚于此,便一直住在此地了。难得见同胞到来,便来关心则个,倒没别的用意。quot;

    杨肃观走上前去,微微一笑,道:quot;这位大哥这般好心,在下先谢过了。只不知大哥可曾识得此地的耆宿长老,能否为我等引荐一番?quot;

    那人哈哈一笑,道:quot;你们要找长老么?遇上了我,那可真是找对人了。quot;

    他见众人满面狐疑,颇有不信之色,忙解释道:quot;不是我自夸,家父年过八旬,过去曾随先皇大战葫芦谷,要说通晓典故,方圆百里内,怕没人比他更强了。quot;

    杨肃观听得quot;葫芦谷quot;三字,心下立时一凛,想到柳昂天说过的御驾亲征一事,他与伍定远对望一眼,便道:quot;烦请大哥带个路,让我们得以拜见令尊,也好示上敬意。quot;说着深深一揖,掏出百两银票,往那人手上一塞,道:quot;年节将至,咱们仓促之间拜访,无以为敬,还请大哥笑纳。quot;

    那汉子大笑摇头,将银票还了回去,道:quot;家父最爱数说年轻时的英勇事迹,你们肯来,他高兴都来不及了,怎好收你的银子呢!quot;

    众人见他豪迈爽快,颇有边疆豪杰之风,对他更加敬重。

    当下那汉子便带领众人,往村内行去。那部落甚是简陋,四处都是布屋帐篷,想来当地生活必定困苦。

    走不多时,行到一处篷屋,那汉子掀开布幔,大声道:quot;爹爹!有远客来了!quot;他连着大喊了几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quot;来啦!来啦!quot;

    那汉子回头向杨肃观等人一笑,道:quot;我爹爹年岁大了,有些耳背,非这般喊叫,不然听不见说话。quot;

    帐内缓缓行出一名老汉,只见他身材高大壮硕,虽然痀偻着身子,还是比常人高了半个头,众人心下一凛,想道:quot;看这老人年轻时,定是战场上的一名勇将,他儿子倒没有吹嘘。quot;

    那老汉朝杨肃观等人望了一眼,向那汉子道:quot;就是这几人要见我?quot;

    那汉子粗着嗓门道:quot;就是他们!他们是打中原来的,有事要问爹爹!quot;

    那老汉哈哈大笑,道:quot;早不来,晚不来,却等老头子行将就木才来。真他奶奶的!quot;

    众人给他这么一顿胡乱数说,都觉尴尬,杨肃观忙道:quot;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们现下来拜访老丈,也不算晚了。quot;

    那老汉上下打量他几眼,笑道:quot;听你说话有礼,是读书人吧!quot;

    灵真听了这话,只哼了一声,大声道:quot;告诉你吧!我杨师弟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的……quot;

    耳听灵真便要说出身分,杨肃观急忙拦住,道:quot;在下是生意人,刚巧来西疆做些买卖,这才路过贵宝地。quot;

    那老汉将信将疑,低头细细看着杨肃观身上打扮,忽地往后倒退一步,惊道:quot;好小子,你是兵部的人!quot;众人闻言大惊,都没料到一个村间老汉,竟能看破杨肃观的来历。

    那老汉指着杨肃观的腰间,大声道:quot;你快说,这令牌是哪儿来的!quot;

    杨肃观低头往腰间看去,见那兵部的令牌好端端地挂在上头,却不曾取下。此地偏远荒芜,居民多是蛮夷,丝毫不懂中国文物,事先便没取下,没料到竟有人能认出令牌来历。他自知不能再有隐瞒,便坦然道:quot;老丈好眼力,一眼便看出我的身分,在下兵部职方司郎中杨肃观,拜见老丈。quot;

    那老汉又惊又恐,道:quot;你真是兵部的人,我……我已经离开军旅多年了,你……你难道要抓我回去?quot;说话语声颤抖,全不似先前的豪爽,那汉子也感害怕,父子两人挤在一起,都在飕飕发抖。

    杨肃观不知他父子为何惊恐,忙道:quot;两位切莫担忧,在下此次来到此地,纯为调查一件旧案而来,绝无他意。quot;

    伍定远见那父子仍感恐惧,也插话道:quot;是啊!咱们初次相见,老丈的公子若不自道身分,咱们连老丈是什么人也不知道,怎能是专程来拿人的?quot;

    伍定远是捕头出身,最是明了犯案之人的心事,三言两语,便已说得那老汉连连点头。

    那老汉松了口气,道:quot;这般最好。我年岁已老,经不起折腾了。quot;说着抹抹脸上汗水,一幅惊魂未定的模样。

    那汉子咳了一声,压低嗓门道:quot;老实向各位说吧!当年家父的上司曾犯下重罪,成了朝廷钦犯,家父虽然定居此地多年,还是怕朝廷的人马过来抓他,是以方才有些失态。尚请莫怪。quot;

    伍定远听得这话,忙道:quot;老兄说的朝廷钦犯,可是当年的征西大都督武德侯么?quot;

    那老汉跳了起来,惊道:quot;你也知道他?quot;

    伍定远向杨肃观看了一眼,两人微微颔首,知道找对了人。

    伍定远低声道:quot;老丈既然追随过武德侯,定与也先可汗交过手,是也不是?quot;

    那老汉原本担心受怕,一听quot;也先可汗quot;四字,猛地用力点头,双目发出精光,大声道:quot;那当然!我与大都督出生入死,和也先这番贼打了十多年的仗,他那帮强盗便是化成飞灰,我一眼便能认出。quot;

    杨伍两人闻言大喜,杨肃观朝篷屋一指,向那汉子道:quot;这位大哥,我有件重要东西要给令尊一观,不知可否借屋一用?quot;

    那汉子点了点头,道:quot;诸位莫要客气,尽管进来。quot;说着伸手肃客,引着众人入内。

    那汉子甫一走进,杨肃观便向韦子壮等人吩咐道:quot;请韦护卫、两位师兄到帐外守卫,千万别让闲杂人等走近。quot;三人答应一声,便自行到帐外守护。

    那艳婷也甚乖觉,自知杨肃观与伍定远有大事商量,便道:quot;这里头有些气闷,我们师姊妹就不进去了。quot;说着自带娟儿出去。

    帐中只余几人对坐,却是杨肃观、伍定远、那老汉与他儿子四人。诸人方一坐定,杨肃观便从怀中取出羊皮,交到那老汉手上,道:quot;老丈可识得上头的文字?quot;

    那老汉手持羊皮,反覆端详,伍定远与杨肃观二人心头都是怦怦直跳,就怕他说出个quot;不quot;字,那这次西疆之行,可就一无所获了。

    过了半晌,那老汉迟疑道:quot;也先的文字不是很难懂,大致与回回文差不了太多,但这皮上的文字看起来实在不像,我也不知是不是也先文。quot;

    杨肃观长叹一声,扼腕道:quot;这可糟了,连老丈也不认得这文字,这可如何是好?quot;

    那老汉沈吟良久,喃喃地道:quot;这文字很奇怪,不过我好像看过类似模样的东西……quot;

    伍定远忙道:quot;老丈若有主意,便请说吧。quot;

    那老汉皱眉道:quot;以前咱大都督随身带着一柄剑,那剑鞘上的文字,好像与这羊皮有些相似,都是这样歪歪曲曲,一个又一个圈儿,我也搞不清楚那是什么。quot;

    杨肃观听他说话太怪,不禁皱起眉头,那大都督武德侯早已死去多时,若要找他出来询问详情,不如把这羊皮一把烧掉算了,伍定远见他面色郁闷,忙问道:quot;这位老丈,除你之外,当今天下还有谁能识得也先的文字?可否引荐几人给我们认识?quot;

    那老汉低低叹了口气,道:quot;煞金,说不定煞金大人看得懂……quot;

    杨肃观听得quot;煞金quot;二字,不知是何方神圣,急问道:quot;煞金?他是什么人?quot;

    那老汉望着地下,却是欲言又止。良久良久,终于摇了摇头,叹道:quot;也先死了,大都督死了,当年的英雄豪杰,都成了过往云烟。嘿嘿……连咱们煞金大人也投效敌国去了……还说这些干什么呢?quot;他闷闷不乐,发了一会呆,迳自在帐内角落躺下,跟着闭上了眼。

    杨肃观与伍定远叫了几声,那老汉却全不理睬,只自顾自地睡了。

    那汉子见自己父亲无礼,歉然道:quot;对不住,我爹爹向来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一向就是这个脾气,请两位自便吧!quot;杨伍二人长叹一声,只得起身离帐。

    众人离了帐篷,那汉子一路送了出来,杨肃观问道:quot;方才令尊提到煞金,好似有什么话要说,只不知这人是谁?quot;

    那汉子奇道:quot;你不识得煞金?quot;

    伍定远见他神色有异,忙道:quot;恕我俩孤陋寡闻,还请直说。quot;

    那汉子笑道:quot;说起这煞金来,方圆百里内,可说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煞金在回话里的意思,便是天下第一武勇英雄,乃是号称打遍西域无敌手的大将军。只因他经常命人接济此地汉民,深得众人爱戴,此地百姓都当他活佛一样。quot;说着朝路旁帐篷一指,道:quot;你们进去看看,便是这户人家,也供奉着此人。quot;

    伍定远与杨肃观探头望去,果见一张画像贴在帐上,下头供奉着羊奶乾肉,看来此地居民真把这quot;煞金quot;当活菩萨来拜。伍定远见这画像上这人长须及胸,神威凛凛,背后还绑了两把长刀,模样颇不平凡。

    顿时之间,伍定远心中忽起异样之感,似乎这quot;煞金quot;的样貌有些不对头。杨肃观见他双眉挑起,好似看出什么来了,便问道:quot;怎么了?有何不妥之处?quot;

    伍定远心思急转,一时却也理不出头绪,便道:quot;没什么,我只是见他这般容貌,好似天将军一般,这才多看了两眼。quot;杨肃观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便与那汉子挥手作别。

    二人离了蓬屋,与众人会合,娟儿见他二人神色郁郁,奇道:quot;怎么啦?没问出来么?quot;

    杨肃观摇头道:quot;恐怕这回是白来了。quot;

    韦子壮道:quot;到底这羊皮是怎么回事,怎能如此怪异?quot;

    杨肃观摇头叹息,道:quot;我看除了江充之外,没人知道这羊皮的秘密了。quot;

    众人心下沮丧,只得回去镇上。

    行到小镇,已是下午,众人一日未食,早已饿了,便想找间客栈歇息。只见一名夥计站在店门口,见到众人走来,大声吆喝道:quot;几位客倌快点进来!小店的红烧牛肉远近驰名,乃是甘肃一绝哪!quot;此时虽近年节,但此地回民聚居,习俗不同于中土,便大过年时,生意也是照做不误。

    韦子壮见这夥计目光涣散,下盘虚浮,显然毫无武功,便放下心来,问道:quot;我们这里有两位师父,素菜可有得吃?quot;

    夥计忙不迭地道:quot;有哪!附近宝来寺的斋菜全是小店包办,什么菜式我们不会?包君满意,包君满意!quot;

    韦子壮点头,要夥计给配了两桌菜色,一荤一素,七人各自分桌吃食。

    过不多时,夥计送上香喷喷的菜肴,众人正待要吃,韦子壮忽道:quot;且慢!quot;拿出了银针,每盘菜肴都先以银针试过,待见菜肴无毒,这才放心。

    杨肃观问道:quot;这家店可有怪异之处?quot;

    韦子壮摇头道:quot;那倒不是,我只是担心江充派人过来作怪,这才多加一道提防。quot;

    众人想起百花仙子狠毒的手段,无不称是。

    灵真身材胖大,此时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一见菜肴无毒,赶忙取过筷子,夹了素斋便吃,边吃边赞:quot;好味道!比咱们少林的素斋还强得多!quot;

    娟儿见他这付贪嘴吃相,不禁笑道:quot;本以为和尚都是瘦瘦的老头子,整天只晓得敲木鱼、念弥陀。真要见了大师父,那才算是开了眼界。quot;

    灵真一边大嚼,囫囵道:quot;小姑娘懂什么?和尚我真饿时,只要火一上来,连供品都先吃光了,还怕怎么地!便佛祖责怪,我也喊声一佛出世,二佛涅盘,爷爷肚饿,算我最大,却又怎地?quot;

    娟儿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灵真嘴中塞满食物,大声道:quot;怎么你们还不吃?可别叫和尚我全吃完啦!quot;灵定见师弟举止粗俗,说话无礼,一时甚是生气,当下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片刻之间,灵真已连尽三大碗饭,仍觉不足,吃着吃,忽觉手掌微痒,便伸出左手搔挠,但口中仍是大嚼,不以为异。看来便是老天爷猛打三个霹雳,他还是照嚼不误。

    众人莞尔微笑,却不忙着动筷,自去谈论来日行止。

    灵定问道:quot;杨师弟,咱们此来西凉,却落得一无所获,你要怎么向上司交代?quot;

    杨肃观沉思半晌,道:quot;临走前我曾与侯爷商议,侯爷说这羊皮乃是江充出卖朝廷的证物,上头画的是地图国界。可我们此行查访,却全然找不出其中奥秘。我看这羊皮恐与传言不同,未必真是什么卖国物证,须得再行研究一番。quot;

    韦子壮沉吟道:quot;这羊皮倘若不是江充卖国的证物,却怎会惹来大批武林好手抢夺?那江充、刘敬又何必这般重视这块羊皮?难不成其中另有隐情么?quot;

    韦子壮此言甚是有理,倘若羊皮与江充无关,根本不是什么卖国物证,他又何必劳师动众,派遣大队人马抢夺?

    杨肃观摇头道:quot;那倒也未必。我曾与仲海研究过这块羊皮,照仲海所说,我朝与也先之间的疆界,不过是一片荒漠,上头土地毫无用处,当年江充若要以这片荒芜土地换得性命,恐难取信可汗。照此看来,梁知义与王宁他们的说法未必可信。这羊皮定然另有古怪。quot;

    灵定叹道:quot;这羊皮倘若什么都不是,岂不叫我们空跑一趟?quot;

    杨肃观道:quot;这倒不怕。我听那老汉说了一个名字,唤做煞金,说不定这人知晓羊皮的来历。我看该从此人着手。quot;他见伍定远始终沉默不语,便问道:quot;伍制使,你说是么?quot;

    伍定远自从见了这quot;煞金quot;的画像以来,心中一直有个古怪念头,好似觉得煞金有些特别之处,但又捉摸不定。此时杨肃观向他说话,方才醒觉,他嗯了一声,却也没回话。

    杨肃观见他眉头紧锁,料知有异,便问道:quot;伍制使,你好似有些心神不宁,可是这煞金真有什么奇怪之处么?quot;

    伍定远低下头去,沉思半晌,道:quot;这煞金看起来有些面熟。quot;

    众人大喜,忙道:quot;莫非你识得他?quot;

    伍定远摇头道:quot;那倒不是,我是听过一个朋友的转述,这才觉得此人有些特异。quot;

    杨郎中哦地一声,问道:quot;朋友?他是谁?quot;

    伍定远叹息一声,黯然道:quot;他便是燕陵镖局的最后遗孤,齐伯川。quot;

    众人听得此言,都是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伍定远叹道:quot;这煞金识不识得羊皮的文字,我是不知,但我方才见到此人画像,反覆推想当年齐少镖头的一番话,恐怕这煞金与托镖之人有关。quot;

    杨肃观精神大振,忙道:quot;伍制使请说。quot;

    伍定远道:quot;这燕陵镖局一案之所以难破,关键便在找不到托镖之人。当年我从齐少镖头口中得知,那托镖客人约莫五十来岁,长须及胸,背后还绑了两柄长刀,齐总镖头更以使三刀的相称。那时我听得这人模样不凡,便暗暗留上了神……quot;

    他话尚未说完,杨肃观已是一惊,道:quot;你说那托镖之人背后还绑了两柄长刀,这……这煞金不也这样么?quot;

    伍定远点了点头,道:quot;没错,我看了煞金的画像,一见他背后绑着两柄长刀,再加须长及胸,岁数也约莫五十好几,实在太像那托镖之人,才有了这番联想。quot;他是捕快出身,自来把细,果然见人所不能见。

    杨肃观大喜,点头道:quot;伍制使所言甚是。当年那羊皮是价值十万两白银的重镖,若不是帖木儿汗国的大将,谁付得起这等价码?quot;

    韦子壮沉吟道:quot;听你们这么说来,莫非这煞金就是托镖之人?可他与梁知府有何关连?quot;

    伍定远摇头道:quot;此事我也不知,咱们只有详加查访,先把这煞金找出来,一切再从长计议吧!quot;

    杨肃观点头道:quot;正该如此。反正仲海奉命护驾和番,我们两路人马不妨早些会合,到时自能入得帖木儿汗国,找到煞金了。quot;众人纷纷称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兴高采烈,灵真却只顾着吃,丝毫不加理会。

    吃了半晌,已然酒足饭饱。他打了个饱嗝,正要伸手剔牙,忽见右掌有些异样,他低头细看,登时吓出一身冷汗。

    只见手背上窝着一只小小的蜘蛛,色做木黄,正不住吸血,却不知是从哪里爬出来的。

    须臾之间,灵真的手掌已然自黑转肿,由肿转痛,如同泡进墨水一般,可见蜘毒何等厉害。灵真惊骇恶心,无以复加,当场大叫一声,一抖手,急急将那毒虫摔落在地,跟着一脚踏死,大声喊道:quot;大家小心,这菜里被人下毒了!quot;

    其余几人原本聚拢说话,忽听灵真忽地大叫,急忙转头,待见了灵真的手掌,都是惊骇出声。韦子壮大惊道:quot;怎地会这样?方才我才用银针试过,这酒菜都是干净的东西啊!quot;

    灵定心下领悟,将筷桶翻倒,里头跌出十来双筷子,众人一奇,不知他此举何意,灵定喝道:quot;大家看!quot;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每只木筷上都攀着一只小小的蜘蛛,那蜘蛛生作木色,与木筷颜色极为近似,若不细看,根本难以察觉。数十只蜘蛛见了光,受了惊吓,登时满桌乱爬,娟儿惊叫一声,急忙起身相避。

    韦子壮举脚上桌,连踩了几下,把众蛛尽皆踩死,忙道:quot;这店有些古怪,大夥儿千万小心,别碰店里的东西!quot;

    伍定远见那夥计兀自呆在一旁,当下哼地一声,一个箭步跃去,将他一把扣住,喝道:quot;你为何下毒害我们?快快招来!quot;

    那夥计吓得直打哆嗦,忙道:quot;大爷您错怪小人了!我们……我们从不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quot;

    此时情况紧急,只要拖延片刻,灵真便有性命之忧。伍定远想起张之越的死,如何容得那夥计推搪?他手上用力,将那夥计拉到身前,喝道:quot;还敢狡赖!你看看那位师父,给你们毒成什么样子?快把解药交出来,否则大爷便要了你的狗命!quot;

    他运功加劲,内力到处,那夥计登时疼痛起来,连连大叫:quot;救命啊!救命啊!quot;

    那夥计一叫,立时惊动了店里的其他客人,众人聚拢围观,纷纷叫道:quot;你们这群人是干什么的?这般毒打一个夥计!quot;都有不平之意。

    韦子壮忙道:quot;诸位客倌,这间客栈下毒害人,是间黑店,眼下已然害了咱们的一个朋友,我们得讨个公道回来!quot;

    一名客人骂道:quot;放屁!我打小就在这里吃饭,什么时候出过毛病?你这几个外乡人,准是想吃白食!在这里胡乱搅和!quot;十来名看热闹的客人跟着起哄,各自大叫起来。

    伍定远见灵真的右手越肿越大,只怕迁延疗伤的时机,他不去理会旁人,冷冷地对夥计道:quot;小子你若不把解药交出,休怪我下手不容情了!quot;说着指上运劲,只把那夥计的手骨捏得喀啦作响。

    那夥计给捏得疼痛不堪,只是痛得大叫,正惨嚎间,忽然头一偏,凄厉叫声从中断绝,霎时间软倒在地,已然昏晕过去。

    伍定远哼了一声,道:quot;这小子昏了,咱们先把掌柜的找出来。quot;说着运功推拿,将那夥计救醒。谁知推拿良久,那夥计仍是直挺挺的不动,竟如死了一样。

    伍定远心中犯疑,忙将那夥计的脸面扳过来,伸手探他鼻息,只见那夥计面色发黑,已然莫名其妙的死了。伍定远看了众人一眼,低声道:quot;大家小心,他也中毒了。quot;

    众人闻言,忍不住大吃一惊,连忙站起身来,就怕给人暗算。

    旁观客人见出事了,纷纷大叫道:quot;出人命啦!贼子杀人啦!咱们赶快报官啊!quot;言语之间,却把伍定远等人当成了凶手。

    此时已要过年,店中客人本都在喝酒划拳,喜气洋洋,待见店中有人惨死,不由得大为惊骇,一时间乱成一片。

    伍定远放脱那夥计,喝道:quot;你们不要胡乱嚷嚷!这夥计是给人毒死的!quot;

    他话声未毕,忽觉背上微微一痛,好像被蜜蜂叮了一下,他回过头去,只见同伴们睁眼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何忽然转头,伍定远正觉奇怪,猛听艳婷叫道:quot;小心!quot;

    伍定远回头望去,只见店里客人大叫大嚷,有人向他扔了张板凳,伍定远想要闪避,猛地一阵头晕传来,天悬地转之下,扑倒在地。

    艳婷惊叫一声,正要将伍定远扶起,灵定眼尖,急忙拦住她,说道:quot;先别碰他,他好像中毒了!quot;他借过艳婷的配剑,刷地一声,已将伍定远背上的衣衫割破,他剑上造诣大为不凡,虽然裂衣破衫,却丝毫没伤到皮肉。

    众人急看伍定远背后,只见一只斑斓蜈蚣咬住了他背上的一块肉,正自努力囓啃,却把伍定远当成了美味食料。两名少女见了这恶心模样,不禁尖声惊叫,吓出一身冷汗。灵定举剑过去,想将那毒虫挑起,谁知那虫囓咬甚猛,只牢牢地咬在肉里,灵定长叹一声,口宣佛号,长剑抖动,登将那毒虫戳死,脚尖一点,将伍定远的身子翻了过来。众人急看他的脸色,只见他面泛黑气,便与那夥计无二,恐怕已是命在旦夕。艳婷又惊又怕,正要说话,忽然之间,那夥计的尸身下钻出十来条蜈蚣,在店里四下爬动,艳婷俏脸惨白,急急往后退开,韦子壮深怕毒虫害人,冲上前去,两三脚便都踩死了。

    此时己方已有两人不明不白地中毒,无数旁观的客人却还在那里大喊大叫,都把他们一行人当成歹徒,杨肃观虽然老练,却也难以找到下手之人,眼看过不多时,官府的人马便要赶到,到时便连脱身也难。

    杨肃观召来韦子壮,低声道:quot;据我猜想,这些毒虫必是有人驯养,放在店里害人,只怕下毒之人还在此处,劳烦你和灵定大师保护伤者,我这就去揪他出来!quot;

    韦子壮答应一声,便与灵定一同守护伤者,店内客人不住丢些木椅板凳过来,都给两人轻描淡写的挡开。杨肃观则躲在角落,冷眼细观,便要在乱糟糟的人群中找出那下毒之人。

    杨肃观正自观看,忽见几个莽撞之徒大声叫嚷,却朝着自己冲来,似想将他一把抓住。杨肃观quot;嘿quot;地一声,长剑出鞘,运起quot;菩提三十三天剑quot;的无上心法,瞬间点出七七四十九点寒星,便朝那十来个客人飞去。

    艳婷见那几名客人性命堪虞,不禁惊骇出声,正要出言拦阻,一旁韦子壮已向她摇了摇手,低声道:quot;你放心,杨郎中出手有分寸。quot;

    杨肃观身为朝廷命官,行事向来稳重,现下他出招攻敌,意不在伤人,而是在逼出那下毒者。照他料想,这下毒之人身怀武艺,行止定与常人大不相同,只要性命危急之际,必会闪躲逃避,露出原形,届时定然无法逃脱他的法眼。

    长剑闪过,这群客人连眼皮都还来不及眨,只觉剑光一闪,胸口一凉,众人讶异之间,纷纷低头望向胸口,待见衣衫已被割破,又看杨肃观手中白晃晃的家伙,不禁吓得大叫,霎时魂飞魄散,急急往门外奔去。有人被杀也好,谋财害命也好,全不关自己的事了。

    杨肃观眼尖,适才长剑攻出,店中客人大多浑然不觉,却只有一人斜身闪过,显然身怀武功,但一来店中客人太多,二来剑出之际不过刹那,很难看清那人的面貌,一时却也找之不着。

    正看间,忽见一人低头掩面而过,状似惊惶,但胸口衣衫却丝毫未破,杨肃观心念一动,喝道:quot;哪里走!quot;跟着剑光一闪,已将那人圈住。

    那人大惊道:quot;壮士饶命!小人只是路过的客人,与你无怨无仇,你千万别杀我啊!quot;

    杨肃观手中长剑一颤,从他颈旁削过,冷冷道:quot;你别装疯卖傻,快快把解药交出!quot;

    那人吓得傻了,丝毫不敢还手,只是磕头讨饶。

    杨肃观见他模样卑贱,不像假装,心下暗道:quot;我可千万别卤莽了,待我试他一试!quot;长剑一闪,便向那人头颈部位刺去。

    那人见眼前寒光闪动,只quot;啊quot;地大叫,双手摀面,束手待死。杨肃观见他神态如此,忙将长剑刺向一旁,心道:quot;看来这人真的不会武艺,绝非作假。quot;自来武功高强之人,任凭你武功多高、拳脚多俐落,仗得全是一双招子,这人却在危急时刻紧闭双目,想来真是不会分毫武功。

    杨肃观沉吟片刻,料来自己确实找错了人,便道:quot;你起来吧!放你过去了。quot;

    那人磕头连连,千恩万谢,忙朝店外奔出。杨肃观转头往店里看去,眼见还有几名客人躲在桌下,不住飕飕发抖,说不定下毒之人便在其中。

    杨肃观沉声道:quot;你们几人都站出来,我有话要问你们。qu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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