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7:是谁改变了这个世界?(终章三更)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翦羽 本章:687:是谁改变了这个世界?(终章三更)

    “不找到你的真身,无法给道一个交代。”苏瞳回头看了看簇拥在自己身后的那些神王道主们,看到了他们眸中爆发的湛湛神芒,知道他们明白了自己的用心。

    绕这么大一个弯子来揭露笺舟,只是逞口舌之快吗?

    不!

    绝对不是!

    “杀了你,洪荒日后还会出现无数的灭界者,因为在你丧心病狂的言论之下,所有人都会认定屠杀两界苍生,血炼洪荒之碑乃是道的意志,死你一个,万年之后,还会有后续者打着‘道’的名义,一次又一次荼毒苍生!”

    “所以我必须让所有人知道,你所谓的‘不罚’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苏瞳慷慨的陈词在众神心中隆隆回响。

    犹如气势磅礴的战鼓,将他们心中的畏惧一点点敲碎,又把信仰一寸寸缝补!

    傲青痴迷地凝望苏瞳。

    这是他的爱人,是她的道侣,简直帅破了际!

    “因果道君,是你一尊分身,分身行恶,神罚都被本尊悄悄招揽,所以展现在世人面前的,便是因果道主那从来不被神罚的道之子模样。你这样蛊惑大众,不过是为了诛灭他们的战心,打压他们心中最后一点残存的意志。”

    原来是分身啊!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新的因果道主出现之后,那金袍人便消失了。

    “可我要此界长长久久……”

    苏瞳深吸一口气,目光环看四周。

    三山四周,只有融化的荒芜星辰,但她的视线里,却有下界苍生的万千姿态。

    有正为子女细细缝补衣物的母亲;有背负重担却急着回家的父亲;有一步一叩首,目光坚定朝修仙宗门走去的弱子;有把酒言欢,结伴同行涯的挚友。

    为何仁爱地?

    那是因为她也有挚爱着自己的母亲;守在甲兽穴口盼望阿姊的弟妹;轮回的师徒以及可以为彼此两肋插刀的朋友。

    强者不知有情道,此生何守?漫漫年月,又用什么来慰藉自己孤独的心灵?

    神王们都被苏瞳此刻低头浅笑的模样所触动。

    此界长久,哪里是一个仙君,一个道主可以伸张的正义?他们无数人努力了万千年,此刻还是面临灭界的危机。

    可是在这个刹那,他们却满怀信心!

    仿佛自己干涸的丹海与血脉里,又充盈起温暖又明媚的力量!

    为了长久,便必须将“道灭界”这种危险而不实的念头彻底掐灭在萌芽里!

    大道虽然无情,却也容不得滥杀之人,此刻自然道主神体布满丑陋毒瘤的模样,正好明了神罚的公平!

    凡是倒行逆施者,皆逃不出网恢恢!”

    事实胜于雄辩!

    道,要灭他!

    笺舟的眸光,落在了苏瞳身后,在那些浑身是伤的神王道主们眼里,他看到了本被熄灭的希望与信仰,也感觉到了空气里死烟复燃的磅礴生气!

    真是悲哀啊!

    自己最大的秘密也被无情地挖了出来!

    他从来不愿暴露自己的本尊,为的是分身能以更无暇的姿态诛杀此间人心,收割道果。

    反正一旦突破创世境,自己便真正凌驾洪荒之上,本尊的神罚将自行消散。

    而且洪荒因果、自然、生死三道,他皆不愿放弃,本尊长年蛰伏于自然圣峰下,不断以生机与神罚抗衡,也是一场生死体悟。

    没想到却被苏瞳走在了前方。

    “我和碧叶,是从什么时候被你怀疑的?”收起了眼中的怒波,笺舟的声音突然低沉沮丧下来。

    “从最开始的时候。”苏瞳认真回答:“所有出现在我身边的东西,我都怀疑,从没放过哪个。你看我连跟我最长时间的神木剑都舍了,凡是有灵之物,皆有嫌疑。”

    笺舟听了苏瞳的话,简直又怒又无奈。

    疯子!

    傲青是个疯子,苏瞳也是一个彻底的疯子,把自己身旁所有的人与事都怀疑一次,然后再从里面寻找最值得怀疑的对象吗?

    这是最愚蠢的办法,也最有效,把碧叶送给自己,然后再等它归来,大概就是苏瞳最后的尝试。

    就算送出万里,碧叶还是腆着脸皮速速回到她身旁蛰伏。

    这分明已是暴露,自己却毫不自知。

    笺舟眼中最后的坚持也坍塌了,他之所以询问苏瞳自己心中的疑惑,是因为知道自己已没有机会再搞清楚。

    同时,苏瞳之所以耐心解答,也不过是因为准备着为他送行。

    “我们之间的对话结束,现在,傲青要动手了吧?”笺舟淡淡的目光落在傲青的刀上,这清淡的目光,才让人恍惚想起那瘦弱却善良的“笺舟”。

    听他有此一问,傲青微微勾起唇角,若不是苏瞳还要为洪荒之后的前途铺垫,他才懒得将这些繁杂的谜团一一解开,早就乱刀挥下,酣战一场!

    傲青没有回答,但笺舟已从他手指关节发出的声音里听到了他的答案。比傲青更急不可耐的,便是那些早已憋屈了许久的神王们!

    “兄弟们!他的确是杀得死的啊!只要我们再努一把力!为后世,拼个万代昌隆吧!”有浑身浴血者,再一次举起了自己的屠刀!

    “得没错!撕了他!”碧横波气鼓鼓地张了自己的威压,鲜血正从她断碎的肋骨下流出,然而此刻无尽水波却从她身侧拍出,竟是水道主的最强神通,苍海囚田!

    “陪你!”秦风双颊一红,地狂风骤起,风刃翻飞,将他衣袍割尽,露出精健的上身,身上神罚痕迹分明,每用多一分力,便多一重伤,然而他毫不在意,因为现在所有人都拿出了舍命的绝招!

    就算自然道主是尊大神,可也是被神罚禁锢到没有什么行动力的囚龙!被雷道主与生死道主一次次打断阴谋的分身,现在本尊终于以丑陋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就算人人一拳,人人一脚,都能把他啖血噬骨!

    又是什么异变啊!感觉都要破了!

    站在流缨城上空的城主大人,眺望苍红碧神光闪烁,心脏隆隆跳动。

    “好像封印有……松动的意思?”玄谷音王火王等人聚集在罕古丽的身旁,他们自身的修为早已达到仙人境,但被玄谷外可怕神威封印,根本找不到通的途径。然而随着外阵阵巨震传来,玄谷的苍穹下蓦然出现了雷劫的征兆!

    几位王者激动又忐忑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正不受控制地被道吸引,渡劫飞升的欲望打破了一切!

    “快分散!”老荒巫罕古丽惨叫一声!

    数人一起渡仙劫,雷劫的力量是会共享的!一旦这种事情发生,还不把她一把老骨头轰成肉泥?

    哦哦哦!

    毫无任何渡劫经验的音王与火王等人,立即吓得屁滚尿流,拼了吃奶的力气各奔东西,屁股后面各带雷电。

    “要漏了呀!”

    真仙诸人抬头开,感觉地一片混沌,有万道枯萎,万道兴隆之势,他们彷徨又忐忑,感觉自己所在的世界,仿佛被浸入了热水,连锅一起沸腾起来,而自己的宿命也变得飘摇无比,不知去从。

    月君看着散落一地,完全失效的因果红线,表情凝重。

    “怎么办?”道成至尊咬着手指,不可否认,现在只希望那个失踪了十万年家伙……快点儿归来!

    “孩子们都还没有送出荒宇!”老甲兽们疯狂地挥霍着苏瞳留下的仙玉,妄图在辈们体内种下修仙的种子,哪怕是凝气境……也足以令他们活下去!

    唐浩背着一口袋仙玉,呆呆地看着苍穹,自己好不容易骗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怎么还没有来得及回大虫子穴里,世道就变了呢?

    诸神暴乱!

    大道震动!

    规则被影响,世界根基在动摇。无数下界,皆见虚空破碎之景,仿佛漏一般,浩劫到来!

    凝望星野里那些战意昂扬,不异舍命也要拼死自己的神王道主们,笺舟满心苍茫,大势已去……自己真的大势已去!

    洪碑与荒碑明明还屹立眼前,却不被他所掌握!

    众神明明已被自己诛心,只待收割道果,然而他们心中的战意却又被苏瞳那个贱人点燃,燃烧之势甚至超过了以往,不惜牺牲生命,也要与他死磕。

    “若无创世境的修为护身,谁能去向界外?若无创世武器在手,谁能抗拒裂骨罡风?”

    笺舟长叹一声。身外除了三重自然圣光,又“噗噗”两响,出现了崭新的两重法华!重压之下,他抛出了自己最后的底牌!

    “本尊的确是选之子啊!”

    笺舟还在着奇怪的话,然而众人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们睚眦欲裂地看着笺舟身上一层层叠加的法华,发现加上他之前的因果分身,此人……居然是三道之主!

    无需吆喝,众神的神通便朝笺舟身上招呼去,他们无畏自己身上神罚更重,只愿尽快拖死自然道主。

    傲青自是冲在最前!

    秦风的脸完全烂透,无数的兽煞气息腐蚀着他的身体。然而他却没有停止手里的动作。

    酒行狂最靠近自然道主的第七重华光,在他试图更向前一步时骇然看见,自己伸出的右脚直接在强光之中皮开肉绽!

    肌肉化为血沫四散之后,森白的骨头也直接融化在强光里,倘若再走一步,便会立地身殒!

    “去死啊!混蛋,为了一己私欲便以两界苍生陪葬,千刀万剐都不解气!”

    浑身的肌肉都在痉挛,酒行狂一拳砸在华光上,磅礴的酒息立即如云散出,将四周的星辰一枚枚地崩碎!

    可怕的反震力顿时将酒行狂浑身骨头震碎,身体“嗖”地被轰出万米!

    没有人懈战。

    众神神威,汇聚成不可以肉眼直视的彩光,如银河怒咆汪洋倒灌一样,朝着笺舟的神体冲刷而来!

    康仁站在因果之峰上,目光里早无顽劣之色,而是一片焦灼。

    “孩子们,勇气可嘉,但……”

    轰!

    巨响与强大的后挫力将众人掀飞,碧横波一阵咳嗽,直接吐出了内脏的碎块。

    还以为舍身攻击能换来一些战果,然而现实却又将他们的奢望放在地上狠狠地践踏!

    笺舟身上法宝之光还在增加!

    道主即位,乃是洪荒界内不容侵犯的神圣仪式,只要法华光芒正在凝结,便没有人可以打断!

    笺舟正是借了这样的机会,不断晋升各道巅峰,换取自己暂时的无敌!

    太不可思议了!

    这绝对是空前绝后的尝试,想象力亘古无人能超越,就算后世修士依葫芦画瓢,也完全不可能具备这种不断问鼎道意巅峰的变态实力!

    能这样做的人,从古到今,只有笺舟一人!

    巨大的神通轰鸣声中,自然道主低沉的声音在每一人心上隆隆震响,大有一种临之意!

    “命婆死前,可惜机之位空缺,不然势必为你们指一条生死明路。哈哈哈哈……”他碧绿的眼眸透过滚滚战尘,在在场每一个的身上扫过!

    被他目光一瞪,就像是在冷水里打了一个激灵。彻骨寒意蓦然升起。所有人的掩运道都被一股巨力强行破除,仿佛身上衣物通通都被无情地撕开,任人打量赤裸的身体一样。

    酒行狂一个踉跄,在这个刹那看到了自己下一刻身体的动作,这奇异的感觉,就像是灵魂离开肉体,以旁观者的视角,提前认识自己一样!

    他惊悚不已,不管怎么揉眼,脑海里还是不断闪现自己与自然道主交战的画面,时间在他身上显现出两线性,一者停滞,一者则超越规则,将他瞬间带到了未来里!

    在一片混沌里,他看到了毁灭地的神光爆破,感觉到洪荒的破碎,在灭世的威压下,自己神体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迅速于罡风中骨肉分崩!

    “啊啊啊啊!”

    大叫一声,酒行狂的眼中渗出了浓浓的鲜血,直接晕厥。

    所有神王皆跌倒在地,表情癫狂!

    “嗯,本尊算了算,今日的确是你们的死期,就算我受神罚,你们也逃不了死局。”在七重化的保护下,笺舟眨着眼睛,笑意恶毒。

    众王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死亡阴影,大脑一片空白!

    演算前路,正是机道主的神通!

    苏瞳卷着逐日仙王与蝶灵女皇狼狈后退,她区区君境修为,若不速退,只怕立即能在众神的咆哮中化为尘埃。

    此刻在恐怖的后挫力里,还能保持身体平衡且屹立于自然道主正在滋长的第八重华光上的,便只剩下傲青一人!

    他变成了所有人眼中狂热之火的源头,还有最后的信仰!

    傲青紧紧地捏着自己手里的啖鬼之刃,双颊各自浮动着两枚黑色的秘符,此乃沉睡在他骨血中的最后两枚封印符,直到现在都没能成功冲破。

    他紧皱眉头,打量湛湛华光下笺舟那可恶的笑脸,以自己最强一击试过,还在不断摄取道意巅峰力量的笺舟,此刻的确是无敌的,无论什么攻击,都无法破开他身外防护。

    不过……

    他清了清嗓子,大声鼓励着众人。

    “他能摄取的道意绝对不是无限的,一旦他停止下来,还是血肉之躯!”

    不错!

    众人眼前一亮,被雷道主所激励,道无极,然而在一个人身上,道却是有极限的,就算自然道主有通的赋,也绝对不可能无度地成为诸道之主。

    “傲青啊傲青……”

    笺舟抬头打量傲青的脸颊,每次到这个假名的时候,语气都有些不甘。

    “你总是能一眼抓到我的软肋!此界既有我,为何你要来呢?如果没有你,我怕已成为创世境的修士!”

    “不过若无这一战,我想如果在界外相逢,不定我俩会惺惺相惜,成为好友。”

    他的眼神是迷茫而癫狂的。

    “你与我很像,只要喜欢的东西就一定会想办法得到手,大概你自己一直很后悔为什么要招惹苏瞳,带她涉险,但我很理解那种心情,真正喜欢的东西,倘若自己得不到,也绝对不会让别人得到,宁可毁了它,也绝不允许别人染指!”

    笺舟的眼睛又转向苏瞳。他淡淡的声音在接连不断的风暴下若有若无,断断续续。

    “我不讨厌你,有时觉得你也很有趣,你大概恨我,却不明白,有时候人需要取舍,为了更重要的东西!”

    “你以为让他们看到我现在这个模样,就害怕罚了吗?不是的……你太真了!就算今日本尊惨死在你们面前,千年之后,万年之后……洪荒世界里,还是会出现打着其他理由,为自己一搏创世境的之骄子!”

    “因为创世的诱惑太大了!与这种追逐极道的渴望相比,苍生又算什么东西?莫屠了两界,就是百界千界,也只能明苍生无能,与我何干?”

    笺舟舔着自己的唇,目光已不在此界凝眸。

    “世上不止我,月神也做过一样的事情,可惜她失败了而已!”在话同时,笺舟身外又点亮了两重法华。

    傲青被笺舟一次又一次爆发的法华所震慑,他高高地挑起了自己的眉梢。

    这一次在笺舟身上出现的,居然是……真假之意!

    难怪自己琢磨真假多年,都无法成为雷与真假的双料道主,原来真正把真相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竟是笺舟!

    十重华!

    康仁是做假的,眼下笺舟却是实打实的十重法华加身,可怕的神性威力,令众人手中的武器发出叮当声响。

    展现出这无与伦比的力量的同时,笺舟还在絮絮叨叨地数落着月神的种种不是。

    “可她作恶又比我少多少?夸父王族,无妄魔欲皆因她种!荒宇破碎,皆因她倒行逆施!洪碑失踪,乃是因她以一人之力,拔了龙鳞,抽了龙魂!”

    哈哈大笑,笺舟身后,突然飞出了一条被藤蔓紧紧圈禁的龙影!

    此龙色金,身体紧紧盘绕在一起,然而此刻却早失去了龙族威武高贵的模样,龙目一赤一黑,魔念滚滚,依稀有着如夸父首领日先婴般堕魔的模样!若不是被碧藤捆绑,早已奋力腾!

    俗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但看到这金龙的刹那,苏瞳只觉得心悸不已,半点没有亲近和伸出援手的想法。

    但它身上的气息,又那么地令她熟悉。

    洪门兽神!

    苏瞳目光一震,脸颊上迅速浮起了诧异的表情!

    难怪自己站在荒碑前还叫醒了毛龃,可身为洪碑之主,她却从来没有得到过洪门兽神的任何回应!

    原来洪门护兽之魂,早被他人抽去!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如燕仙妃与黑美人手里,都曾握有龙鳞!

    只是没想到在笺舟作乱之前,还有一个月神灭世!

    为什么笺舟现在要把那龙魂祭出?苏瞳心中隐隐有着不好的念想,可是十重法华之光还在凝聚之中,笺舟身外的强劲防护无法打破!

    “尔敢!”

    傲青比苏瞳更敏锐地察觉到了笺舟的意图,左颊上那枚黑色禁文疯狂跳动,浅浅的浮皮被傲青心中怒意冲破!

    他手里的啖鬼血镰顷刻之间化身为一弯巨大的血月!

    这月刃高出了群星之巅,将神界三山的巍峨都比了下去,可怕的血息在半空凝结,刀刃沉沉坠下,令所有人心中陡然一空。

    嗖!

    血月从空中坠落。

    “晚了!我不活,你们也得死!”笺舟的目光在吐火!

    “我得不到创世境,那我之后的修士,也休想得到!”

    “本尊只恨月神,将这龙魂荼毒太烈,与洪碑完全失去联系,不然本尊早就是洪主,哪等得到你出生?哪等得到苏瞳出生?”

    “十重华法,给我崩!”

    笺舟的咆哮,夺走了所有人肺叶中的空气!

    他行事不愧果敢毒辣,竟未有一丝犹豫,便玉石俱焚!

    从这个意义上,笺舟的确是当世一等一的枭雄,做事毫不拖泥带水,当断则断,哪怕是殒命之时,也不见对自己半点怜惜。

    碧横波的脸颊拼命地颤抖。

    崩华之力,远比仙者爆丹更加可怕,莫十重华,便是一重,就能造成神界千年难以修复的浩劫之景!

    在此巨力之下,神界三山连连震动,峰顶落石延绵不绝,那入魔的龙魂悲鸣一声,万千年的禁锢,已经消磨了他绝大多数力量,该死的笺舟,以自然道法源源不断剥削着它的生机,如若不然,在诸罚加身的情况下,怎能不死?

    此刻它再也没有能力承受神王十重法华爆裂的冲击,因被囚于风暴中央,在光焰腾起的刹那,便被撕成了碎渣!

    轰!

    龙魂爆成了金黑色的魂雾,月神的荼毒,消散于风中,纯正的龙息,混合在收割生命的罡风里。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炽光之下,只有笺舟的笑意不断传出!

    “苏瞳!你知道吗?”笺舟声嘶力竭大叫着苏瞳的名字:“洪碑无魂,是以真仙仙基极为脆弱,甚至经不起真正的升仙雷劫频繁冲击,于是真仙与下界之间,才建立无数的升井!你以为成仙有捷径吗?并不是!乃是用无以计数的仙玉高柱,强行撑起真仙界而已!”

    “只要我崩了龙魂,崩碎神界,在此冲击的余波之下,真仙立即就会垮塌,顺道将所有下界生灵都彻底压碎成渣!”

    “你想守护的,通通都是水月镜花!你所坚持的,不过是底下最大的笑话!”

    “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

    “跟我一起死吧!”

    在暴华之力下,笺舟布满痂瘤的巨大神体上立即出现了一道裂隙,它自上而下地裂开,将他疯狂的笑声打断!

    自然圣峰之上,化为了一片炼狱之景,催命狂风,率先扫过山脊。

    黑美人一声惨叫,身首分家。

    草曲长舒一口气,表情里有了释然之意。夹在苏瞳与笺舟两主之间,实在是一件太痛苦的事情,所以现在这个结局很好,自己再也不用头痛了!

    闭眼的刹那,草曲的身体化为了一股绿浪,颜色迅速稀释于狂风中。

    可是这样的结局,却不是花乐想要的:“我不想死啊!主人!我还没有成为仙妃!你要救我!”

    嘭!

    又一股绿浪涌入风中。

    “要死了!”

    浩瀚的金色狂浪如海啸一般朝着众神冲刷而来,这力量的数量级实在是远远高出世人的承受阈值,站在咆哮的道意下,他们犹如面朝大海的沙砾,纵心中有千百种不甘心,也难以逃出被浪舔卷,最终葬送无底深海的宿命!

    一人之殒,便要拖着整个世界与他陪葬!

    好残忍的神主!

    秦风闭上眼睛,看到的不仅是自己的死灭,看到的还有下界苍生,惊恐地发现世界层层垮塌,最终将他们彻底掩埋在废墟下的场景,犹如高楼倒塌,被盖在最底层的最生存无望。

    届时整个世界将被怨念与血色填满,纵然还有活人,也人如鬼厉,难得善终。

    他心中有逃生的意愿,双腿也在拼命飞奔,可是苦涩之意还是爬上了嘴角。因为自己知道……逃不了。

    “放开我啊!”碧横波口吐鲜血,如果不是被秦风拉着,自己根本已动弹不得。

    “闭嘴,等我逃出去,老子要上你!”秦风凶巴巴地吼了一句,将碧横波雷得外焦里嫩,张大了嘴,凸起眼珠子不出下半句话。

    太粗暴了!

    换成平日里的谦谦公子,秦风断然不可能出这样低俗邪恶的话,可是生死关头了,谁还在乎那些鬼东西?这就是他心中最直率的想法。

    喜欢你。

    绝不把你丢下。

    “奥”碧横波轻哼一声,便红着脸任秦风在狂风中将自己拖行,就这样死去,好像也是不错的。

    卞冰雷,你个二愣子,老娘已经努力为你报仇了,虽然结果并不怎么样,可是心意已尽,现在老娘有更好的归宿了,你要……祝福我啊!

    碧横波眼角,滴落一颗晶莹的泪。感觉自己与秦风下一秒就要葬送在金色的汪洋下。

    “瞳瞳,这货还要使诈!等我!”

    暴虐的法华浪下,传出了傲青的一声呼喊!

    而后疲于逃命的神王们便看到,那自上而下斩落的血色巨月,在金色浪花下迅速融化成水,却又幻生血渊,而后从婆娑的树影与嶙峋的山石内幻生出了一双手!

    那手没有半点温柔的模样,骨指粗大,指甲纤长,可这犹如魔爪的双臂,却迅速掬起一捧金色狂浪!

    轰轰轰!

    巨涛拍崖,血色魔手指尖水光湛湛,掌上怒浪沸腾!

    可怕的巨响震得众神五内剧痛,双耳溢血!

    然死神却从他们头顶斜斜切过!

    傲青以血渊端起了破碎十重华的所有能量,众人匍匐在地,眼眶撕裂,直到眺望他将灭世的汪洋托上星空,仍无法平复内心的狂澜!

    他们咀嚼着嘴里咸腥,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流下!

    得救了!

    居然还能得救!

    “看!”不知是谁怒吼一声。

    没有了那些金色海雾障目,所有人都看到,破碎的自然圣峰下,矗立着一尊纤瘦的人影。

    那人丰神俊美,唇红齿白,深墨色的长发披在白衣上,一双眼眸,散发出沁人心脾的绿意。然他此刻五官扭曲,不甘与震惊皆写在脸上!

    笺舟!

    汲取了龙魂内所有生机,汲取了山间所有花灵气息,这卑鄙无耻的下作人,居然还偷渡出了本尊的一抹本源!

    对苏瞳仔细描述下界分崩之景,只是为了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整个洪芳一场浩劫又如何?只要还有生机,他便可以活下去,哪怕突破不了创世境,哪怕洪荒之碑终不能紧紧握在自己手里,这些可悲又可恶的蝼蚁们,还是要先死在他的面前。

    他本想借着所有人被法华之洋吞没的机会,悄悄绕山遁走远方,而后一人独享这破碎的世界,只要自己还活着,便是希望!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傲青如此狡猾,一眼看破自己还有后招,并直接将自己舍弃所有换来的力量一锅端起,还令自己最后的本源,赤裸裸地暴露在神王们欲吞人的目光下!

    他以手扶心,连连咳嗽,病子的模样,却再也无法引起任何人的同情。

    落在他身上那些愤恨的视线,几乎已烧起他衣袍一角。所有人都恨不得以最原始最残忍的方式,将他那英俊的面颊一口口撕下来吞入肚里,然就在众神支起自己骨折的身体,或踉跄,爬行……朝笺舟而去的刹那。

    傲青却一掠而下,捏起了笺舟的衣领!

    嗖!

    人影迅速朝苍穹而去!

    犹如一道潋滟流星!

    傲青一手扼着笺舟的脖子,一手托举沉重的血渊,以及被双手紧紧掬起的暴虐能量!

    “没有用的!”笺舟眼中皆绝望,他这种人,只有在所有底牌耗尽之时,心中才生出浓浓的悔意!

    不想死!完全不想死!

    “我知道神界最坚固的结点,就算崩了整个洪荒,它也不会破碎,我带你去!傲青,我带你去!”

    “只要不死,便有机会,两界破来,万道凋残后,包裹于洪荒外的道力便会大幅度的降低,不再有碎骨罡风包裹,再没有星爆区的考验,你我修为,只要再积蓄个十年百年,便有突破此界的能力,就算变成了最弱的破界者,也能在界外活下去,寻找契机,东山再起!”

    看到傲青没有反应,笺舟惨叫一声。

    “再晚就来不及了!你是白痴吗?十重法华,可崩一半神界,就算你逃得再远,也救不了苏瞳,救不了她想守护的下界!她会变成第一个从神界跌落的道主,你谁都救不了,只能听我的话,救自己!”

    “难道你不惜命么?”

    在笺舟观察,傲青乃是极惜命的一个人,在真仙所遇大诸战,都由苏瞳打头,能不动手便不动手,极为吝啬自己的力量。这样气的男人,此时怎么脑子就转不过来了呢!

    “我不会让你崩了神界的!”

    傲青冷淡的声音从笺舟头顶传来。

    笺舟错愕抬头,正看到傲青低头凝望自己,眼角紫华湛湛,深邃的眼中写满了厌恶与不屑。

    “哈!”被人这样打量,身为神界至尊多年的笺舟,心中自然也生出强烈的反感:“那你能去哪里?”

    恨意无连,他根本不愿自己尊贵的身体,随傲青一起葬送在他这无知的自大里!

    他本能活的!

    本能活下去啊啊啊啊!

    “带你去看风景。”

    傲青抬起头来,眼中神光湛湛,身上的气息是桀骜!是睥睨!是勇气!不知从何时开始,心中的路便不再以复仇为止,他早已看到更浩瀚的山川大海,看到了更壮阔的世界!

    什么?

    笺舟目光迷离,然以他的心智,却又很快明白了傲青笑声中隐藏的深意。

    “啊不!啊不啊!”

    巨大的恐惧涌上心脏,笺舟胡乱挥舞着双手,将臂膀拦在自己脸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撞在墙上!

    “你是疯子!你个疯子!会死的!你还不够格!”

    在笺舟的惨叫声中,上升的金海与血手,便似碰触到了什么东西,再也无法向上一步。所有被留下圣峰下的神王道主们,通通伸长了脖子向上打量。

    那种画面是他们一辈子都难以遗忘的,也是足以烙印于灵魂的勇气。

    遥隔群星,他们早看不见傲青的背影,却能从那赤血与金洋的摇曳光色下,追寻他的气息。

    那像是一朵绽放于星夜下,最美的花朵。

    拥有邪狞无边的血色叶片,也拥有神圣纯洁的法华花瓣。

    然谁是邪恶,谁是善仁……生者心中自有定论。

    血叶金花,在神界上空投影了最浓郁的颜色,在同一刹那,它美艳无双的身姿,也出现在下界诸!

    “那是什么!”

    月君眺望苍穹,不知为何,身子一软,便匍匐在地,眼角有泪涌出。

    “厉害!力量都投影到黄泉了!我要挑战这样的强者!”真道灭站在船殒泥岸,身旁破船已完全不见,河湾里,飘来了只只属于他的莲船。

    身为生死道修士,怎么能畏死?一旦有敬畏之心,便不能以平静的心态,体悟大道!

    这是苏瞳教他的事,他定要渡过这场生死,回到真仙去!

    “美啊!”君琰手捂胸口,不知为何,又想起了苏瞳,不知现在苏瞳何在,是否与傲青,同赏这奇异的风景?

    “要活着!”

    苏瞳知道傲青要做什么,只要把灭世的力量,送出界外,才能真正避免这场浩劫,他虽界外血脉,可是突破洪荒世界外的层层枷锁,想必也九死一生,不然笺舟也不会耗费那么大的心力,只图一件创世武器!

    在她的注视之下,巨大的血叶金莲蓦然消失于空中,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一样,并不是走出她目力极限,而是倏地挤入了另一片星海。

    “给我破!”

    这是破界!

    洪荒世界巨大的蛋卵下,第一次破壳而出的尝试。

    纵笺舟再不乐意,也无法挣脱傲青铁臂的禁锢,毕竟自爆法华,他倾尽所有,只留下了生命本源,弱如稚子。

    他面如土色,身体都在颤抖,却见傲青迅速向黑推出血手与自己的法华力量!

    自己一生积蓄,为他做了嫁衣!

    轰!

    炽烈的光芒,照亮了这片碎骨罡风的环绕之地,在无数涌动的黑风里,直直打出一条笔直的通道,而傲青便借其势,倏地跳起,只此一步,已离洪荒极远!

    “雷道主去了哪里?”直到此时,还有许多神王道主表情懵懂,不知所以。

    “白痴啊!”酒行狂瘫软在虚空中,泪流满面。“是界外!没有创世修为,没有法宝护身,他带着自然道主那个混蛋和他灭界的力量,去了界外!”

    “真男人!可惜这等纵世英雄,却还未与我饮酒!”捏碎自己手中的酒壶,浓浓酒香,散溢星海。

    酒行狂的啸声,在大战余烬上空激荡,带着无限怅然落入众人心中。

    此间祸首,此刻已离界远去,他们本应欢欣雀跃,奔走报喜,然而却因雷道主的舍身,而心情低落,再嗅着空气中带着浓浓惋惜之意的酒香,登时心中没有了快意,只想狂醉一场,直至烂醉。

    “他不会死的。”苏瞳站在洪碑前,目光悠悠。

    他的嗷呜,绝对不会死去,她要满怀信心,等他归来。

    这一战……实在是太长太长,为欺瞒眼,她这半生,只知喜欢傲青,却不能互述衷肠,现在终于百无禁忌,她要环着傲青的脖子和腰,好好上三三夜。

    看到苏瞳脸上的坚定,所有心情沮丧的神王道主们也收拾起自己想哭的表情。

    虽然他们明白,雷道主此去凶多吉少,若能存活,绝对需要神迹!

    然而今日,他们已创造了许多神迹,所以他们通通盘坐在苏瞳身后,一边调息疗伤,一边如她一样,眺望苍穹,等待一人归来!

    下界诸宇,毁灭的气息缓缓消散。

    “结束了么?”赤无急得直抡胳膊。

    “结束了么?”甲兽们茫然地看着面前已完全消耗一空的仙玉。

    “结束了么?”月君伏地痛哭,心中已失与少主的所有精神联系。

    “结束了么?”老铜人带着夸父王们屹立海之间,不知去从。

    “你个疯子!本尊活了这么长的年月,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疯子!”

    “我要活下去,不想死!这都是被你害的!而且直到现在,本尊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没入碎骨罡风之后,笺舟的尖叫就没有停过。

    他无时无刻不想挣脱傲青的束缚,却又不敢动手将他推开,毕竟若无他气息庇护,可怕的罡风只要沾染他身体一寸,便能顷刻将他神魂化为乌有,连轮回的希望都彻底抹杀!

    这浓郁又暴虐的狂风带,紧紧地包裹着洪荒二宇,这是它们然的守护,也是隔绝界内修士轻易破界而出的枷锁。

    只有祭炼洪荒之碑,才能完全隔绝这些罡风强劲的冲击。

    如若不然,就算十重法华加身的数道之主,也会在这劲风中轻易殒落!

    “啊!要到了!要到顶了!”笺舟发出惊恐的尖叫,找已在脸上找不出从容不迫的气度。

    他看到头顶的血叶金花已到只有磨盘大,光芒黯淡,显然后劲不足。

    然前路漫漫,黑暗里只有罡风萧萧,依旧看不到尽头,失去法华开路,二人很快便要以自己的肉身去抗拒碎骨的风!

    会死啊!

    见后路还没有完全封闭,笺舟并没有放弃最后劝傲青的机会。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的!反正本尊的力量也消耗尽了,我们回去!回去之后,神界还是你的神界,真仙还是你的真仙,我只要活命,你可代我成为神界之主!”

    “神界之主啊!你还不心动!总比死了强得多吧?无数美人任君采撷,无数仙玉法宝任君享用,一句话定众神生死,世上绝对没有比神王至尊更有吸引力的权势了!”

    “木头!蠢货!”

    无论唾骂还是哀求,傲青除了对笺舟过一句:“带你去看风景”之外,便再也没有回应笺舟的任何一句话,仿佛他已闭塞耳目,封印自我。一意孤行,要在血叶金花的力量消散之后继续越界而上!

    见傲青百毒不侵,笺舟尖叫声变得更加刺耳:“我可不想与你一起死!傲青,我诅咒你!诅咒你!”

    都要一起死了,真的不知道还能诅咒些什么,但笺舟人如鬼厉,目光枯槁,却停不下自己愤怒的心情。

    “我告诉你!本尊死了,洪宇会湮灭!”

    血叶金花只剩下巴掌大,笺舟语气突然森然,发出了沙哑如朽木般的咆哮。

    “哼!”早已不吃笺舟这一套了,此人狡猾多疑,诡计层出不穷,定是黔驴技穷才想出这种破绽百出的谎言,以他现在的修为,洪荒与他何甘?不把他彻底葬送,傲青连睡觉都不会安心!

    不受笺舟影响,傲青只专心于眼下浮现在自己内心的悸动。

    无人可去界外?

    那自己是如何来的呢?

    父亲?

    你在哪里?你给我留下的到底是什么?为何我此刻突然感觉……被你骗了?

    我身上的封印,是为什么?

    金花完全凋残,化为十道金色的流风从傲青身侧轻盈划过。

    “啊!”一声惨叫,感觉自己的身体已湮灭于罡风之中,神智崩溃!

    然而十息之后,他却依旧可以听到自己耳畔传来的风响,冰冷的四肢再一次有血脉涌入,笺舟猛然张开双眼,错愕地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

    扭动僵硬的脖子打量傲青,发现的确是他保护了自己,在没有血叶金花开路的情况下,他甚至收起啖鬼血镰与雷霆威压,但身上却腾起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

    是……意念!

    笺舟瞠目结舌,不能想象碎骨狂风,居然被意念这种虚空缥缈的东西驱散于体外!

    这完全超越了他对破界艰险的常理认知。

    在亿万年间,他也曾无数次悄悄打开幕,将界外投入各种法宝甚至活着的道主神王为自己探路。

    道器级别的神宝,三息必破,一重法华的道主神王,能坚持五息者便是才。

    此时已过十息,然自己却并没有感觉到灵魂撕裂的痛楚。

    十息!二十息!三十息!

    巨大的外陨石自眼前不断掠过,笺舟甚至诧异地瞥见了一头从来没有见过的巨兽之骸骨,白骨长如巨龙,却拥有百爪峥嵘,它的骨能在罡风中不破不碎,这已明它身体的强度远超洪荒界内所有生灵!

    还想再看一眼,傲青却已带着他一掠而过。

    再如何怨恨傲青与苏瞳这两个人,笺舟此刻都不得不对那拖着自己朝界外飞去的男子心生畏惧。

    他是如何做到的?

    笺舟心中没有答案,只是瞥见傲青双颊如黥面般的秘符在一点一点地消失之中。他又想发问,然傲青森冷的眸光,却让他不敢开口。

    傲青在无畏地奔赴界外,更是在回顾自己的一生。

    碎骨罡风强大的压力,令他脑海无比清醒,仿佛这个刹那,有光照入他的生命,回首曾经,一些早被遗忘在旮旯的细碎开始显形,它们曾割伤他皮肤的棱角与冰冷的剑刃,在柔光的侧照下,在地面投影出繁茂的枝叶,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默默为他撑起了一片静谧之荫。

    我乃界外修士,却被秘符封印了源自父族的血脉赋。

    这些秘符,绝对不怀好意,然而这些符除我自己之外,谁都无法帮我消除。

    若是养在温室,父慈子爱,破符的动力恐怕不会太大。

    所以父亲赠我……仇恨的力量!

    他从不顾我稚弱,任我一次又一次在不死鸟们的凌辱下残喘挣扎,我曾无数次绝望,但绝望又赋予了我再站起来的浓烈欲望!

    那欲望远强于对一般的努力和用心,恨不得日日折断筋骨,将自己再造成一个没有软肋的恶魔。

    对于父亲的仇恨是第一步!

    等到少年得志时,好不容易才摆脱父亲的阴影,我却又在雷王殿的浩劫里痛失了挚友,痛失了世上唯一给过我父爱的长辈。

    对弑神者的仇恨,再一次令我心中愤恨与渴望突破极限!

    只不过这一次的恨意,要远比仇视父亲要繁杂而猛烈得多,因为它绝不可原谅,因为他剥夺了我人生中唯一的温暖与羁绊,弑神的愤怒取代我心中对父亲的仇恨,成为我努力活下去的最终动力。

    这力量是毁灭性的,让我无数次地撕裂秘符,渴望力量。

    如果这样继续发展,也许我会得到力量,不过与此同时,也会失去自我。

    所以我又遇见苏瞳。

    是她教我,愤怒与仇恨的根源,是因为爱。

    我渴望父爱,所以愤怒;渴望卞之问与冰雷伯伯可以不死,所以疯狂;我渴望与苏瞳生生世世,所以学会了守护。

    为她守界,我要破壁!

    为了破壁!我要裂符!

    父亲!

    若我破不了这些符,会是什么下场?

    是不是我只有打碎这些与生俱来的枷锁,才能自由地活下去?

    你来告诉我,我想得对不对!

    一股难以形容的酸涩,蓦地击中了傲青的心脏,感觉到傲青的身体在摇晃,笺舟脸色惨白,如临死境,还以为他已无力接续,快要带着自己一起湮灭碎骨狂风中,不过很快傲青的脚步又稳健起来,那有力的节拍不禁让笺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傲青咽下一口苦水。

    曾经的他,必然想不透这些东西。

    因为他太愤怒了,所以看不清父亲面具下深邃的眸光,所以看不到父亲站在传心殿前步伐的踉跄。

    然而他爱上了苏瞳,同时也在她身上学会了去爱。

    她才是真正的救世主,自己,不过是在两世挣扎里,蠢蠢地救赎着自己!

    “如你所愿!我要破符!”

    强劲的信念,突然直冲傲青灵!

    这摧城焚河的力量无需像稚嫩青涩年间,必要以深入骨血的恨意才能激发。此刻的傲青更成熟,也更加坚定。

    从无知莽撞的冷酷少年,成长为心有热血的地男儿!

    “我会找到你,然后让你好好解释这一切的,父亲!”

    “破除诸瘴,今日,我已不同!”

    傲青的眉眼之间,飘逸出一股不凡的气质,像将石块磨出凹槽的滴水,像把金属踏破的马蹄,生而坚韧,生而不屈。

    噗噗!

    两声异响,顽固烙印于傲青双颊的黥面终是在他强大的信念之力下化为轻雾,迅速消失于罡风之中!

    虽然不甘,虽然无奈,却已无力再与傲青的信念纠缠下去。

    无论它们曾多坚固,现在被它们禁锢的生命,已有了全新的姿态。

    傲青的身上,缓缓散发出一抹玉石清光,就像是蒙尘多年的珍珠,终于被巨浪洗涤,在外力与的意志之下,将自己的真魂打磨出了绝世的神光!

    笺舟诧异地发现,被自己因果术所锁定的傲青,命数剧变!

    他贪婪地盯着他的魂色,发现那曾阻隔自己目光追溯生命之初的奇异力量消失了,若再用一次追名,便可杀了他!

    “你叫什么名字?反正以到这个地步了,告诉我也没有关系了吧?”笺舟舔着自己的唇,妄图套出傲青的本名,然而这话刚问出口,他便愣住了!

    因为被他以因果之道打探,此刻的傲青,宛若新生!没有过去,只有未来。

    下意识地向未来眺望,笺舟顿时只见神圣浩瀚的道轨迹,以他拙劣的神通,完全不可直视!

    “这是怎么回事?!”哇地吐出一口浓血,笺舟五脏重伤!

    若不没有及时收回自己的目光,只怕现在的他已经被傲青宿命光芒震得神魂俱灭!

    真的是害怕了!

    笺舟颤抖如筛糠,双手双脚都不知道再向那里放,面对那浩瀚的前途预知,他的灵魂已经产生了不可平复的震动。

    像是蝼蚁面对大象,沙砾面对苍海,自己纵穷其一生,也绝不能望其项背!

    就在笺舟满心绝望与畏惧时,眼前突然传来了一道光!

    那光无比温暖,无比耀眼,灵气之磅礴精纯,瞬间打断了笺舟心中的恐慌,令他整个人只沉浸于虔诚的敬畏里,忘却所有。

    若洪荒神界是两界仙灵气息最富饶的地方,那么扑面而来的气息绝对要比洪荒神界内的仙灵气息浓郁百倍!

    在嗅到这股气息的刹那,笺舟眼中竟泛起了泪花,一生之中,坦诚激动的时刻屈指可数,可是这个瞬间,他却是真的激动,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

    我来了!

    界外!

    就算不是自己踏入创世境,就算没有完成灭世炼器的宏伟大业,但对在生之年看一眼界外风景,还是极为渴望的。

    毕竟冲向界外,乃是他毕生所求!无数个难眠之夜,无数次心血算计,都是为了踏的这一日!

    “带我去!带我去!”依稀想起傲青对自己去看风景的承诺,笺舟将恩怨抛诸于脑后,兴奋催促傲青快走。

    然而下一秒,他却骇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向碎骨罡风中沉去,而松开了手指的傲青,却加速跃起,向更光明处冲出。

    傲青于走时回头,恶毒的笑脸逆着神光,在自己面前无度扩大,眼角的紫晕,是他一生最痛恨的颜色。

    “你看碎骨风景就好了。至于界外山川大海,我替你好好领略。”将心中对父亲的思念强行压下,傲青笑着对正坠入黑暗的笺舟挥手道别。

    他还记得他的话,想要沉睡于寰宇绝世风景里,不要想念。

    身为老朋友,他完成了这最后的祈愿。

    风景是绝世的,绝世残酷。

    带着笺舟冲出洪荒,却在即将到达界外的前一刻,将他舍弃于死亡的黑暗里,就像让溺水的人儿看到水面外晃动的阳光,于心底种满希望,再狠狠地压回深渊。

    这种把欲望无度勾起,又无情折断的方式,绝对是对一个残忍到可以灭界来成全自己创世之行者最大的折磨。

    笺舟一生,以悲剧画上句点。直到最后,他也未碰触界外半点星光。

    傲青跳出了触感粘稠的碎骨风带,一舒胸中浊气,长啸着冲入界外星海,展现于眼前的,是难以用言语来描述的壮丽星河,他眸光湛湛,完全被眼前瑰丽吸引,此刻只想着身旁能有苏瞳,与他同赏此时明月。

    浩瀚的能量将傲青层层包裹,令他陷入沉睡中,所有破界者都将在一场入定之中,的到莫大的好处!

    笺舟带着深深的咒怨沉入罡风之中。

    可怕的狂风立即撕裂了他的神体,没有傲青那等强横的界外血脉,也没傲青心中那种炙热的信念,独留于风中,笺舟必死。

    然而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扭曲的脸颊上突然浮起了一丝诡异的笑意。

    “你会……后悔的!”

    这最后一吼还有无限怨念,傲青并没有听到。

    苏瞳静静站在风中,此时神界三山,自然道峰已倒塌成为一片废墟,毗邻星辰不是融化成奇怪的模样,便是在战息里爆裂开来。

    然而她却没有半点心情去收拾这个烂摊子,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因为她坚信傲青会回来。

    仿佛也并没有过去多久,傲青的身影并没有再一次出现在苍穹上,但苏瞳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声意料之外的碎裂声。

    咔嚓!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这声响始于细微,却像一道惊雷打在苏瞳心上!

    她猛地回头,骇然发现洪门上的那条金龙浮雕,正缓缓开裂,龙鳞破碎,神光消失,这分崩的势头越来越明显,大有将整个龙雕覆灭后,再蔓延到其它兽影的趋势!

    “发生什么事?”

    苏瞳身后那些与她一起等待傲青归来的神王道主们,激动地站直身体,涌上前来仰望洪碑,而碑石上越来越深的裂口,令人五内震动,触目惊心。

    “这怎么可能?”一见此景,众神便惊叫起来!

    一位老者,脸拉得老长,眉毛快飞到了银发里,下巴却已经掉在地上。

    “并没有人损坏过洪碑,为何此刻金龙崩毁?”众人的呼喊声焦灼无比,毕竟洪碑是奠定整个洪宇的基石,一旦出现破损征兆,便明此界危矣!

    所有人的心情蓦然掉入了冰窖内,只觉得手指冰寒,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此时,荒碑一阵震想,巨大的毛龃兽神从碑石中幻生而出,仰脖发出了悲怅的嘶吼!

    而后它巨大的身体便从碑石中爬出,一圈一圈缠绕洪门而上,妄图以紧抱的方式,阻止洪碑崩毁的步伐。

    此刻已经没有人来得及去感叹这荒碑护兽的峥嵘模样和强大兽威,因为他们看到金龙的五爪在碑上断碎,簌簌落地。

    感觉到脚下传来的轰鸣声,仿佛地自核心腐朽,一触即崩!

    自然道主……魂灭!

    苏瞳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幽芒,这么多年来,虽然洪门龙魂被笺舟囚禁,但它还是活着的,是以洪碑一直保持着完整的模样,然而就在刚刚,笺舟夺取了金龙体内所有生机,所以从某种意义上,笺舟替代了金龙,成为洪碑的本源,然而现在他身殒于界外罡风里,所以洪碑便失去主心之骨,开始自内而外地毁灭。

    哈哈哈哈!

    这真是一个大的笑话!

    明明是为了阻止灭世才进行的一场惨烈厮杀,万万没有想到,最后罪魁之死,却还是引发了灭界的灾难!

    笺舟真是好算计!

    无论胜败,都绝不让大家好过!

    “动又来了!”流缨城主汗如雨下,虽然不见浩瀚黄沙再次席卷他的城池,却能感觉到整个星海在缓缓震动,一股万道枯萎的气息自星海深处传来。

    这才是真正的灭绝,也许一,也许六个时辰,也许一柱香的时间……也许下一秒,世界即将毁灭。

    “送出荒宇!送出荒宇!”吉吉老头儿等人,拼了毕生修为,将那些体内被强行种下修仙灵根的甲兽弟子们送出了荒宇,他们在艰难的跋涉后,终于来到荒能全无的云墟。

    然而等待他们到来的,不是客气的揽修士,而是一片昏黄即灭的殒。

    “我靠!”吉老头儿气得一口血飞出嘴三丈远!

    明明前来洪宇躲灾的,怎么洪宇的灭世征兆,比他的兽穴还分明些?

    眼前无数揽弟子,正背着大包包,在揽鼻祖和唐浩的带领下,苦叽叽地甩着鼻涕。

    “前辈,能带我们去荒宇么?我们有仙玉!”

    听到这样一句,吉老头儿直接晕了过去。

    君琰屹立长空,衣袍在风中飞舞。他思索片刻,一个闪身便出现在月君的月殿。

    “师傅。”

    见月君长跪殿前,君琰骇然大惊,虽然已知浩劫将来,但自己的师傅明明最是逍遥,断然不会因为即将面对生死而伏地大哭。

    能令月君情绪如此起伏,只有一事。

    “傲青出事了?真仙的毁灭之景,是他带来的?”君琰连问数句,心急如焚。

    白蝶与宗文站在虎河畔。

    “好像神界发生大事了,不会是师傅与师公干的吧?”白蝶目光闪闪,一脸敬畏。

    “真道灭!你回不回来?本尊真的……罩不住了!”道成至尊暴跳如雷,在这个刹那,感觉到了死亡的阴影笼罩在自己守护的真仙界上!

    所有的升井都在晃动,它们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随时都会断裂,一旦这样的事情发生,绝对是亿万生灵的浩劫。

    真仙与下界强尊,急得嘴心火熊熊燃烧,他们不知祸端在哪,只嗅到浩劫来临的气息。

    而神界诸人则一片颓唐,就算知道了祸端在哪,又能怎样?

    以血肉之躯撑即将坍塌的洪宇?

    呵呵呵呵……

    要是舍命可以办到,死而无悔,然而去哪舍命,他们却不知道!

    逃出界外?

    呵呵呵呵……

    曾集数道巅峰为一身的自然道主都没做到,他们凭什么?

    一枚巨大的黑色叉叉,如轻云一样从因果道峰上徐徐落下,轻轻地盖在了即将破碎的洪碑上,与毛龃兽神一同延缓着洪宇的破灭。

    康仁老头儿踏着流风,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气息依旧极弱,不过是强行以因果手段,维持着界碑不散。

    “都回家吧。”他疲惫地朝众人挥手:“老夫与这大虫,大概可封它一日,回家与家人聚聚。”康仁老儿并没有把话破,不过他老人家的意思已很分明。

    此界无望,逃生无所。

    散了吧散了吧,人生最后的时光,应该与自己心中最珍爱之人一起度过。

    空气里一片死寂,沉默良久,终于有虚实道主站起身子,抱拳向众人一拜。

    “今日一战,酣畅淋漓,打得痛快,在场诸位,都是赤胆英雄,吴某人势必将所有兄弟的英姿铭记一生!”

    “然生命短暂,家中还有幼子尚在襁褓,容在下先行告退。”

    “界有繁荣,便有消寂,只恨我们相识于界崩浩劫里,希望洪荒湮灭,轮回不绝,百年之后,各位还是好汉!”

    目光又在苏瞳身上落了几秒,虚实道主眼中有敬畏和感激,再朝她点点头,他便踏着自己那只已折断的长枪,消失在了茫茫星野里。

    陆续有人站起,与众人道别之后向家的方向飞奔而去,就连一位白发苍苍,早已没有任何家人在世的老神王,也红着眼撕开了下界的通道。

    神王不可下界?

    反正都要死了,还忌惮什么规矩?

    无论如何,他都要回故土一趟,那里不过是一个贫瘠的山村,却埋葬着他的父母,他的家人。

    修仙之人为求大道精益,选择无情道者十之八九,能站在这个位置上的强尊,更是早看透红尘生死,父母家人的音容,早已被时光腐蚀。

    然而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在得知自己只有一日阳寿之后,心底最迫切的渴望,却是回家。

    哪怕家人早化白骨,他们也愿回到坟茔,与风对酒。

    仿佛只有那样,才能寻求人生里,最后的平静。

    人影陆陆续续地消失在了星空中,苏瞳默立不动。

    见人影散去,康仁老头才张开发涩的眼,自己的弟子看来。

    “四子,时间不够,为师现在尚有一句话与你交代。”支开旁人,原来是康仁有话要。

    “还有一日时间,你快去真仙和下界,将你那几个不成器的师兄师弟,还有你珍视的人引入体内乾坤里!”

    康仁老头的声音有些急促。

    “你体内乾坤,量可容星,绝对可将所有曾与你有缘的故人通通容纳。而后你再溯源盘古,那厮开神力,可破碎骨罡风!让他的力量,带你出界!”

    苏瞳诧异地抬起头来,完全没想到到了最后,康仁这老混蛋竟搅尽脑汁,为自己想了一条生路。

    为她散去众神王,只是不愿她直面良心拷打!

    就算体能容星,也绝不可能容下所有苍生,而没有神王们的旁观,她就可以彻底地保留自己的私心,只维护自己珍视之人,最大程度地隐藏心底那份善良的愧疚感。

    苏瞳愣愣地看着康仁,良久吐出一句:“跟我走吧?”

    “老夫,就不走了。”康仁苦笑摇头。“承你们师兄妹这么多年的情,是要还的。”

    “昔年盘古乃界外之修,却因修舍身道而化肉体血脉与真仙苍海群山,我愤恨不已,分身无数下界招惹因果,妄图重聚他的神魂,却因恶行过多,被道神罚封身,不得已想出抽鼎散煞转接因果之法。”

    “是我任性,未守好此界,所以老夫决定,与此界一同生死!”康仁的目光落在洪碑上。

    若他与苏瞳离开,黑叉封印便不能维持,一日之诺也无法完成。

    没有守护洪荒亘古,那么守护一日,便是航神至尊,对苍生的最后承诺!

    苏瞳又无话可。

    “嘿嘿!”看到苏瞳被自己逼得发愣,康仁老头儿立即笑着摸起鼻梁,表情猥琐:“是不是觉得为师特么太帅了?老夫都敬佩自己呵!明明应该嚎哭着逃生不是?可老夫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一定要帅着走到末日穷途!四子,现在你一定很敬佩为师吧?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老夫可受不了姑娘火辣辣的视线耶!”

    呕!

    还没有正经片刻,这老混蛋真实的劣性又暴露出来。

    苏瞳难过地捂着胸口,强行将翻滚的胃液吞下。

    “可我……还有一个夙愿。”咧着嘴,苏瞳艰难地从嘴里吐出这样一句。

    “什么?”康仁的眉飞色舞,被苏瞳的呲牙咧嘴打断。

    噗噗噗!

    苏瞳没有回答,而是从体内乾坤里召出了三个身影,而后手指康仁淡淡发话:“揍他丫的!”

    夜吹,竹竿,浑敦被莫名唤来,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便被眼前那熟悉又令人憎恶的人影吸引!

    坑人!

    “我草!四子你要做什么啊啊啊啊!”

    康仁的老脸还没来得及抽在一起,便被众徒的狂啸声给吞没了。

    “揍他丫的!夜吹你个软蛋不要挡道!”

    “竹竿,你揍到老子了,蠢货,捅他菊花!捅他菊花最好了你个棍!”

    “浑敦闭嘴,把你力气用在拳头上!”

    “要你教么?你给老子让开些!”

    嘭嘭嘭嘭!最野蛮的拳头落下。

    看到师兄们与坑人揍成一团,苏瞳噗呲一笑,无比开心。

    “快去下界吧!”逐日仙王推了没心没肺的苏瞳一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捉弄康仁。他不知道的是,苏瞳此刻呼唤师兄们到来,还有别的打算。揍康仁,只是随手的事情。

    “还有……”逐日仙王突然红了眼圈。“能不能把环山湖底的夸父王族带上?”他心翼翼地发问,知道航神为苏瞳屏退众神王,正是为了避免这种无数张嘴为自己亲人求情的尴尬场景,他没有为自己的部族求情,却是为老铜人一伙开了口,因为无论如何,都希望夸父王族的血脉能长存在世间。“如果人太拥挤,我愿留下!”

    高大的夸父,轰地一声跪在了苏瞳面前。

    如山巨人,一脸祈求。苏瞳长长的睫毛在风中扑扇,迅速敛去了脸上嬉笑。

    她的手,轻轻放在逐日腿上。

    “我们生于洪荒,长于洪荒,还没尝试,哪能轻言离开?放心吧,我不会放弃,大家……也不会!”

    “师兄们!还有逐日仙王,请为我护法!”

    苏瞳一声轻喝,不但令逐日的虎躯为之一震,也让一旁痛殴康仁的三人纷纷停下了拳头!

    揍康仁是,在狂扁恶师的这几个呼吸里,夜吹与浑敦立即分辨出了情况的危急,好像地之间弥漫着一股越来越浓郁的毁灭之息,苏瞳应该是为阻止此事,正在尽力。

    事分轻重缓急,就算现在康仁主动把屁股献出,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苏瞳。

    相互厌弃地对望一眼,夜吹与浑敦立即如箭般射出,分列苏瞳左右,好不容易找到了空挡,竹竿才找到机会又抽打老混蛋几下,这才乐颠颠地填补了最后一个空缺。

    “孽……徒!”康仁呕血,伏地蠕动。

    苏瞳身上升起了玄奥的力量,逐日闻之心跳一怔,差点下意识地冲上迎接,因为那正是溯源。可是下一秒,逐日仙王便瞠目结舌地看见,苏瞳将驭灵溯源的力量,按压在了她自己的胸口。

    怎么会?

    逐日仙王大脑当机,他犹记得苏瞳对他提起过的往事,她生于真仙下界东仙宇,而且故乡还是东仙边界一枚从来没有出过修士的地灵星。

    她父母皆凡人,祖辈皆凡人,在自己的血脉上溯源……能溯出什么强尊?

    逐日仙王懊恼自己脑子太笨,好像苏瞳与傲青的举止,他从来没有一次看透过!

    坚难,想在自己身上唤起强力的古祖,苏瞳也知异常艰难,所以全神贯注。

    力量在她身外不断张息,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却没有任何古祖身影飞腾而起,这一过程远比召唤盘古更加崎岖,众人只见苏瞳脸色越来越苍白,萦绕在她身外的玄奥气息越来越浓郁。

    到底她心中的祖影,是谁?

    就在此时,逐日的耳中突然响起了激扬的战曲,明明是从极遥远的方向传来,却如雷贯耳,异常清晰!

    而且这战曲不仅只在逐日的脑海里隆隆回响,几乎在同一时间,夜吹、浑敦、竹竿与康仁都抬起了自己的头,双眼下有神光跳动!

    “日清明,日神锋,日照北,日奉先,日流荧,日若虚,日砥云,日先婴……”

    夸父日系战神曲!

    为什么此刻,地间会回荡着这样慷慨的歌声?

    被此雄壮的仙音吸引,正在努力把揽众弟子塞入荒宇的吉吉老头儿和墨墨抬起了自己的头,他们看到,一尊身材高大的夸父强者,踏着有力的步伐缓缓向云墟走来。

    他赤裸着上身,皮肤如涂抹了蜜汁一样健康又光滑,肌肉如山包一样堆砌于臂膀之上,他目光从容,黑色的发辫在身后散落,左臂一枚狰兽图腾臂环,环上兽颜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咆哮着一跃而出!

    高大的夸父以悲悯的目光打量世人,一眼看尽整个云墟,他迈起矫健的步伐,三步走到苍穹中央,而后目无旁人地盘腿坐下!

    轰!

    随着他落坐的巨响,那飘摇的大地,即将坍塌的星海,突然有了被磐石镇压般的稳固!

    与此同时,真仙各处皆出现了独行夸父的身影,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唯一相同的便是坚定的目光,与悲悯苍生的表情。

    他们高唱王族日系战神们的名字,在星空特殊的节点落座,被他们嘹亮的歌声吸引,无数隐居的夸父旁支血脉,纷纷从星海下倾巢而出,他们面带敬畏,朝王族行礼之后,便簇拥着王者而坐!

    老铜人的身影,出现在了一片绝美的仙罡幻境面前。

    他深吸一口气,便朝幻境长啸一声。

    “真仙五皇何在?”被此啸声所震,道成至尊带着圣泰老祖,出现在层层云霞之后。五皇余三人,白微已逝,北皇失踪,牛人却是坐镇于魔修之域的,并不屑入住他的仙园。

    绝迹于地的夸父王族,此时来做什么?

    他们嘹亮的歌声,响彻整个星海,上达神界,下通万宇。

    “界将崩!界将崩!”

    “寻我古祖之路,魂为布,骨做石,修补漏,救我苍生!”

    “宇心崩毁,我以我命换百年!”

    噼里啪啦!

    一幅幅宏大的献祭之阵,于那些盘坐在真仙各处的夸父王族们身下张开,他们所落坐之处,皆是此界道结点,失去洪碑的支撑,真仙脆弱的底部,本已无力再支撑界内星辰的重压,要一层层向下层垮塌,然而夸父王族修士们,却一一寻找到了道最为脆弱的地点,继承盘古神以身殒道的精神,试以自己的生命与骨血,在真仙底部强行结网,妄图为此界苍生,再换百年稳定!

    他们阻止不了毁灭,却能推迟浩劫。

    虽然不知百年之后,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但一个百年,已足以令那些聪明的后生晚辈,想出更多自救的办法!

    赤胆尚在,热血不灭!

    吾辈修士,何愁后继无人?

    真仙诸人,震惊地看着一片片在星海中张开的阵力。

    许多年不出世的夸父王族,再次到来,带来的却是如此雄壮的战歌!他们身下的符纹代表着毁灭与死亡,而他们留下的意志却是不屈与希望!

    “何惜一死?”无数人心中的热血被点亮。

    “我有热血!我有赤胆!“

    “本尊死后,我的子孙却能活下去!一百年么?百年之内,定还会有救世英雄横空出世,不定一百年再一百年,我的血脉,还是能在世界上一代代地传承下去!”

    一位黑袍的仙王满脸激动,轰地一声落在夸父王族张开的献祭大阵之上,将自己的命息与阵力果断相联!

    以我骨血,筑我新界!

    “妈了个叉的,老子才二品啊!老子才二品仙,还没成剑皇,便要死了!”赤无吐了一口口水,寻找到离自己最近的一枚舍身阵,一头没了进去。

    “把我的弟子们,送去荒宇吧!”揽老祖长叹一声,转身朝阵力中踏去。

    “我们也去!”诸山山主双眼赤红,我界我不守望,还有什么脸皮苟且偷生?

    哗哗哗哗,好不容易被吉吉老头儿塞入荒宇的揽修士们,又一个不漏地随着揽老祖奔赴阵域,活活把累得半死的吉老头儿气晕了一次又一次。

    “你们的恩情,我唐某人来生再还!”就连唐浩都丢下了背上的大包袱,头也不回地随揽修士而去。

    看着包袱里滚出的一枚又一枚晶莹仙玉,墨皇沉默不语。

    “呼延邪你个妖人,老子还以为你只喜欢看丑八怪呢,崩界可是世上最华丽的混乱,你怎么不看?”与呼延邪为伍的毒修一阵唾骂。

    “闭嘴!”脸上画着鬼符的呼延邪一张嘴,一口大金牙简直雷死个人:“老子这点轻重还是分得清的,你这胆鬼,不敢就别来烦我!”早已端坐于舍身阵中,呼延邪不耐烦地挥着自己的手,像赶苍蝇一样。

    “嘿嘿!今日师兄终于能高看你一眼了!”毒修们哈哈大笑,纷纷落在呼延邪的左右,他们彼此眼中都有欣赏。

    “兄弟!”手与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道成至尊与其它二皇也踏入了老铜人的阵中,此时道成只惜自己白白任白微送了性命,如若不然……阵上又多一份力量。

    “不知我们身死后,真仙真的还能支撑百年之久么?”道成至尊抬头打量老铜人没有表情的脸。

    “不知道。”老铜人诚实地摇头。“需要许多人自愿献祭,不定百年之期都是奢望。”

    “不会的。”道成至尊突然骄傲地抬起头来:“只要你们夸父一族的阵力有效,我敢保证,人数绝对会超出你们的预计!”

    “此界……”道成至尊的眼中倒映着空中摇曳的星火:“此界修士的确各自为政,尔虞我诈,相互利用与算计,然此界也充满豪情和正义。越是绝境越能激发人本性的光辉,为了拼搏下一个百年,绝对会有超出你预计的强尊,乐于献身!”

    其实夸父们落座之后,并没有用语言煽动仙者们融入阵中,只是一次又一次吟诵着王族的战歌,可是八方仙者,已前仆后继而来,密密麻麻,人头攒动。

    界内的确也有贪生之人,恐惧地蜷缩在自家院落,希冀以他人生命换自己再活百年,但九十九宇的仙王们却大半选择了舍身,他们收敛王威,与曾经自己从来不屑为伍的一品二品金仙们坐在一起。

    牛人魔皇,化为了一个黑塔般的汉子,气鼓鼓地坐在阵上。

    他不知道此刻道成至尊的选择,但他选择了赴死。

    为苍生赴死?

    真他妈的可笑!

    他这一生杀的人都不止万千,心里哪有什么悲悯苍生的善良?

    可是他来了,自己用脚走来的,直到坐得屁股发酸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发了什么疯!

    他用手托着腮帮子,看着眼前源源不断向阵中涌来的蝼蚁,无比悲愤!

    “兄弟!来一口?”就在他愣神之际,身旁却有一个醉醺醺的酒鬼推了他的手。

    牛人魔皇满心怒火,正想一巴掌拍死这打断他思绪的垃圾,回头却被那人画得鬼一样的脸与一口大金牙给闪瞎了眼!

    我了个去的!吓死老子了!这特么修的什么魔功?

    瞪着丑八怪伸到眼前的劣酒,牛人魔皇不禁沉吟一句:“你这区区一品仙,又来送什么死?”

    “寂寞啊……”呼延邪早已与兄弟们喝得微醺,一边漾嗝一边自恋摸着自己的脸颊:“长得俊的都挂了,我活着也没有意思啊,日后谁来与我比帅?日后谁来赞美我惊地泣鬼神的容颜?!”

    听到呼延邪的自夸,四周厥倒一片。

    寂寞吗?

    牛人魔皇愣愣出神,突然拿起他手里那劣酒一饮而尽!

    不错,下英雄枭雄狗熊皆赴死,自己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以魂殉道,以血涂!

    纵身死,不坠魔皇之名!

    献祭的力量已远远超过了预计,而且集结的速度也大大出乎了夸父王族的想象,他们长居环山湖底,一直还保留着人性本恶的印象,却不如道成至尊看得通透,善与恶,本无分明的界限,在灭世的压力之下,恶人心中,也有热血!

    老铜人身为阵眼之一,胸中涌动起炙热的血。

    “守界百年!守界百年!”

    在整个仙界都充满这荡气回肠的呼喊声时,苍穹突然裂开了一道道的破口,牛人魔皇霍然站起,震惊地看到一如风男子,挽着个大波美人一步步朝自己所在的舍身阵上走来!

    他们二人皆浑身覆血,气息微弱,男子右臂不正常地耷拉着,骨尖从皮下刺了出来,模样惨烈。

    可是一重湛湛法华,却分别笼罩在这双男女身外,让人只看一眼,便有顶礼膜拜的冲动!

    阵上所有水灵根的金仙,皆以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女子,感觉自己的道意在这个刹那被她完全折服,而所有风灵根的强者,亦瞠目结舌地将视线落在英俊的男子身上,大有经脉逆行的冲动。

    这是……神王道主!

    簌簌冷汗从牛人魔皇头顶滚落,前一刻还有下舍我其谁的睥睨,现在看到二尊临世,简直局促得像个娘们儿一样!

    不过看二位神主身上可怕的伤势,想必是神界上出了大乱,众王不敌,最终才引灭世浩劫!

    看到众人呆滞的目光,秦风才想起自己与碧横波此来并没有遮掩威压,十分抱歉地挥了挥手,挥去一身战意,如一双凡人一般,轻轻地飘落下来。

    “诸位道友皆英雄,我二人前来与你们共赴黄泉。”秦风淡淡地道。

    在神界之上,他们也听到了夸父的战歌,雄浑嘹亮,一往直前。纵想与家人共度最后的伦之乐,但听到了这样的号召,所有刚刚返回家中的神王道主们,还是大多选择了再启程。

    “儿子,为父为你再搏一个百年。”轻轻一吻落在尚在酣睡的稚子额头,虚实道主甩着青色的长袖,在妻子的痛哭声中飘然下界。

    一日相处不如为你再守百年!

    我魂为布,我骨为石,再筑故土!

    “对不起了诸位,我乃夸父一族,实在是不能拒绝族人的召唤!”守望苏瞳的逐日仙王,早已憋得双颊赤红,现在他完全没有再求苏瞳把夸父血脉带离真仙的意思。

    盘古尊以身化世界沧海,现在所有夸父血脉,以身殉道,便是对尊最大的敬畏,他若不去,便是逃兵!

    丢下这样一句话,逐日便丢下了众人,掩面向真仙奔去,与他一同离开的,还有蝶灵女皇。

    夜吹情不自禁也上前一步。

    他也是铮铮男儿,怎么能在这种时刻袖手旁观?

    “你个弱鸡,死一边去吧!献祭也献不出几两肉!”可还没等夜吹有所行动,浑敦便一拳打来,将夜吹轰倒在地,自己瞪着血眼,嘶吼着奔赴真仙的舍身阵中!

    “老三。”夜吹捂着流血的鼻子,心中像打翻了五味杂瓶一样,他平生最讨厌浑敦,可是就在刚刚他蓦然发现,浑敦那头野兽,似乎并不像自己想得一样冷血无情。

    “我又怎能输给你?”夜吹身上腾起了层层冰息,朝苏瞳苦笑起来:“师妹,这一次我得负你。”

    “竹竿,师妹就交给你了!”踏开神路,夜吹冲向了与浑敦相同的方向,既然是手足兄弟,要死死一起!

    竹竿哇哇哇急得跳脚,可是转眼之间空旷的神界就只剩下他与苏瞳二人。他红碧色的双眼不断闪烁,就像黑暗中的一双萤火虫。

    在错综的血脉之息中,完全迷失了自己的苏瞳,耳畔边却回响起了夸父们雄浑的战歌。

    它们沙哑又低沉的嗓音,令她混乱的心绪终于平静下来,心中又有明悟升起。

    “是我错了。”

    “我妄图用一人的力量,力挽狂澜,可我却忘记,这片地,乃是所有人的故土,人人心中,有着与我一样的心情。”

    轰!

    就在竹竿手足无措不知去留之际,他突然看见苏瞳的体内涌出了熊熊的烈火!

    一枚蔚蓝星辰,冉冉新生于神界!

    暴君守土!

    守护之火,先于丹海星外回旋留恋,继而顺着神王道主们破界而下的路径,将磅礴的热力抛洒真仙!

    于是所有真仙修士抬头便见空火海呼啸,万道流焰一泄而落,又透过真仙星土,继续向下界铺展!

    洪宇诸界苍穹,转眼之间皆被灿烂的焰色笼罩,它们霸道无比,却又温暖入微。

    令人回想起儿时母亲的怀抱,屋前翠草,河潺潺,还有树上野果,又酸又甜的味道。

    好像有什么玄奥的力量,正叩击着他们的灵魂,陌生却带着善意,令他们无从拒接,彻底开放心房!

    是苏瞳!

    站在阵上的赤无与呼延邪猛地抬起头颅,他们依稀在苍穹之上,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瞳瞳!

    君琰激动地开打自己识海,任她的意念在体内汹涌咆哮!

    老铜人脸颊颤抖,因为他的灵魂里,本就留有苏瞳的烙印!

    “两面!你感觉到了吗?”千祭骨激动地摇晃着两面王的脖子,为补漏,所有驭灵塔主们都聚集在一枚舍身阵上,但此刻他们同时感觉到了灵魂的叩响,不由地心脏狂跳!

    因为比起那些懵懂敞开心扉的人们,他们更熟悉这股能量!

    “驭灵溯源!”

    轰!

    沉淀良久的苏瞳,体外终于腾起了一股清影!

    此影以洪宇苍生共同的愿景为引,从虚无缥缈之中追溯!

    挚爱故土的心情,仙王心中有,黎民心中也有!

    牛人魔皇,心头一热,才知自己心中,还有血性。

    流缨城中,痛失母亲的少女,也在为唤醒清影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洪宇众生,皆抬头眺望,他们看到,一位皮肤黝黑,紧闭双眼,野性盎然的女子,悄然屹立苍穹之上!

    虽然她的脸颊极为陌生,但在看清她容颜的刹那,所有人通通胸口剧震,像是不心看到了道一角!脑海之中纷乱至极!

    “首领!还……还开阵么?”老铜人感觉到了同伴们心中的彷徨,他们的心绪以阵力相联,原本打算在献祭人数达到标准的时刻一起燃烧生命之火。

    然而此时,事态的发展好像超出了想象。

    “等!”老铜人坚定地回应!

    突然出现于庭中的黑肤女子必然与苏瞳友有莫大的关联,而她燃烧于众人心口的火息,绝对拥有比毁灭地更强大的力量!

    呼罗珊的虚影一点一点地凝实,她呼吸着苏瞳从洪宇众生心中抽取的生的意志,而后缓缓地张开了眼睛!

    在其开眼的刹那,万千神光从苍穹散落,众人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什么能量被疯狂夺走。

    可是这力量却是生生不息的,不似有限生命,不似有涯丹海,而是勃发于自己灵魂深处,最坦陈的信念。

    想要活下去,想要故土永存!

    料想自己心中执念,与空异景有些关联,端坐于献祭大阵上的诸人,拼命地催动自己的泪腺,唤醒自己对故土的深情……

    用情至深,自己都惊吓到了自己,呼延邪与牛人魔皇抱在一处,嗷嗷痛哭。

    呼罗珊的脸颊上,扬起了一抹浅笑,在她微笑中,康仁的力量与毛龃兽神皆从即将分崩的洪碑上退散。

    她抬起右手,轻轻在自己身上一提,什么都没有抓起,她又露出疑惑的表情。

    这一动作令苏瞳蓦然想起,呼罗珊的创界,皆以兽煞为基,可是现在自己溯源的只是她的一抹本源力量,哪有真的什么兽煞?

    情急之下,苏瞳将自己袖里的大黄给丢了出去!

    黄!

    一声破了音的狗吠响彻四海,而后世人便见那屹立苍穹的女神,将一条奇异的毛龙,强行塞入了即将崩毁的洪碑里!

    嘭!

    创世女神的虚影消失于空,同时残破的洪碑再一次散发出湛湛的光华,它碑上金光越来越亮,将真仙诸界照得一片瓦亮。

    洪宇的根基再一次稳固,那种即将彻底毁灭的危机感骤然消失于风中,道成至尊与老铜人面面相觑,而后一舒心中郁结,同时仰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四海之内,回响着豪情万丈的狂笑。

    无需骨血献祭,浩劫终于过去!

    这场浩劫,并没有夺走多少生命,却在人人心中,种下了许多东西。

    碧横波娇媚无比地看着秦风,手指在他下巴轻轻划过。

    “你若我们活着,你要什么什么?”

    话还没有完,便见秦风憋着红脸,拖着断臂“嗖”地一声消失在狂风之中,把碧横波远远地丢在身后。

    丢脸!实在是丢脸丢到了姥姥家里!

    创世!

    只有康仁表情繁杂地站在自己的因果峰下,神界只有他与竹竿两人,亲眼看到苏瞳借力突破洪荒极限,成为创世之主!

    不是依靠湮灭两界生机,成全自己,而是体味人间至情至性,以大爱抵挡灭世浩劫!

    这是他的弟子!

    康仁满心骄傲,轻轻摸着竹竿的脑袋。“本尊不把你炼成武器了,好好学做人,日后跟你师妹混!”

    在呼罗珊消失的刹那,苏瞳便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提出两界之外,完全没看清碎骨罡风带有多可怕,便摔倒在了傲青的脚下。

    此刻傲青正从入定中苏醒,蓦然见到苏瞳出现,表情似受到了严重惊吓!

    “你怎么会在这里!下面顺利么?”傲青一跃而起,提前结束了自己对界外气息的吐纳。

    “顺利……”苏瞳下意识地想点头,可是转念一想,嘿!特么大坏蛋都死翘翘了,自己还有什么好遮遮掩掩,什么都不敢对傲青的?

    “顺利你个大头鬼!”苏瞳立即拎起傲青的耳朵尖叫起来:“你杀了笺舟,差点灭了我洪宇!”

    噼里啪啦!像炒豆子一样将自己刚才凶险的经历与傲青详细交代一次,特别是自己溯源时差点迷失的绝望,几乎被苏瞳夸大了一万倍,听得傲青一愣二愣,脸煞白!

    他梗着脖子,半点才吐出一句。

    “真想把那混蛋救活,再杀一百次!”

    “算了。”苏瞳感觉傲青这话太不吉利。“还是死透了好,简直太难杀了……实在是噩梦级别,你知道我多少次在梦里被吓醒?”想想自己经历的这些年,真不不堪回首!

    “我们总算是,到这里了。”猛地一抱,将苏瞳抱紧在自己怀里,傲青以两界为椅,就这样坐在了灿烂的界外星光里。

    他的鼻子伸到苏瞳脖下,轻轻细嗅,只有此刻,心中才是一片宁静。

    笺舟的底蕴,比他想象得还要深厚太多,如果没有苏瞳。傲青可以想象自己现在的结局。纵有界外血脉护身,纵有荒主之位护体。只怕也杀不了他,报不了仇。

    “还好苍待我不薄,一切结束之后,还有你在。”傲青在苏瞳的唇上,落下了深深一吻,然后不安分的爪子,便向她红裙里探去。

    “所以呢?”苏瞳红着脸一巴掌打落傲青的狼爪,这死相,就在这种鬼地方那个什么什么吗?

    “所以什么?”傲青一脸茫然,显然还意犹未尽。

    “所以魂石魂石,为什么你不需要魂石,就把荒宇气运送给了我?”苏瞳拼命喘气,明显是要分散傲青的注意力。

    “魂石一枚就够了,不过最重要的是得到毛龃兽神的认可,当年冰雷伯伯感觉荒宇传承似乎被人惦记,就把毛龃真魂,藏在了之问的屠坤十界里。我在雷王殿里拼命寻找另一枚魂石,不过是要让笺舟大意,以为我并没有完全得到荒宇传承。”

    罢,傲青的目光便落在了自己的食指上。那里本有一枚戒指,其中蕴藏着世上最后一丝卞之问的残魂。

    他的目光中透着痛惜,又有追忆。

    “你还记得吗?我们在南星域中见到的司灵,他并不是最后一个碧空战将,而是之问本人。只不过这抹魂力太弱,他已记不起自己是谁,却执着地等着,我去继承他的身份。”

    “昼宫最后的宝藏,并不是屠乾战车,而是毛龃兽神的认可,而我只要带着他的戒指,就能在仙界任何一处战碑上,写下烙印他气息的名字。”

    令傲青最为遗憾的是,直到司灵化为魂戒,他才认出曾经的挚友,伏地痛哭。

    苏瞳陷入了沉默,原来司灵就是卞之问的残魂,这还真是令人忧伤。

    “倒是你呢!我瞒你的事只有这么一件,你现在可要好好给我解释一下康仁和木姬!”

    其实关于苏瞳那些瞒着自己的事情,傲青也抓心挠肺想知道。他的心肝亲亲,是怎么在暗中布施这一切的?

    “康仁嘛,肯定是第一代的因果道主,所以我拉着你为他偿还债务,就是希望他最后出来帮我们一把,可惜他欠盘古尊一场人情,盘古已逝,怎么都还不到本尊身上,我以为这条线就这样断了。”

    傲青不住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着的,若不摆脱是最大的债务,康仁老儿势必无法从兽煞神罚中脱身,可是苏瞳并没有多做些什么,只是捏碎了黑铃,那老猢狲就自己出现在神界了。

    “我也是灵光一闪,你还记得我溯源盘古尊时,他的那句话么?”苏瞳眨眨眼睛,脸颊上浮现出了浓浓的敬意。“尊一生,最大的心意便是两界苍生繁荣兴旺,所以我当时立即明白,自我向灭世罪魁出手的那一刻,债务已还完!”

    “原来如此!”

    傲青满心感慨,康仁虽然出场得猥琐,却生生地灭了笺舟三重法华,其实自己以血渊掬起他法华破碎之力时,便感觉到了自己承受的极限。那时如果再多一点点金色巨浪,他便完全无能将那些可怕的力量引向界外了。

    “那木姬呢?”傲青越问越来劲。

    “在木姬向我借碧叶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怀疑那双花草童子和笺舟接近我的目的,再加上她对我,无论怎么真心,花灵一生,只认第一位主人。这句话的暗示性太强,让我不得不多思量。”

    “后来她在叶上落了一吻,虽然只是轻轻一触,但她的目光却告诉我,她在叶里留下了自己的痕迹,我猜她当时一眼看出了端倪,却聪明地寄魂叶里,准备随时帮我。”

    “既然木姬的自然之道,已超越洪荒的世界范畴,而且她能轻松察觉碧叶和花灵们的不妥,想必隐藏手段远在笺舟之上,所以我将她当成最后的底牌,不过为了进一步判断她是否会提前暴露在敌人面前,在笺舟离开火照大船,准备葬身山川大海时,我把碧叶送给了他。等碧叶重新回到我手里之后,我又仔细检查,发现上面气息和我烙印的神识并没有半点的破坏,所以我赌……赌他不知木姬已在其中。”

    “真是豪赌!”傲青擦了擦太阳穴上冒出的冷汗,虽然大战已过去,但回顾之前的种种暗中角力,他还是有一种心悸的感觉。

    如果苏瞳赌错了,不定战局就会向另外的方向发展。

    不过他也没有资格她,毕竟他才是最疯狂的一个,差点为保护苏瞳,而把整个荒宇葬送。

    现在想想,如果荒宇诸人都死了,苏瞳只怕会不由分,先把自己打死吧?

    “所以傲青……你叫什么名字?”苏瞳在傲青怀里拱着,终于问出了这个曾不可碰触的问题。

    “你想知道?”傲青表情微妙,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实话不怕告诉你,我爹没给起!”

    噗!

    血溅三丈远,苏瞳感觉自己的胸腔都在傲青的狂笑声里干瘪下去了。

    笺舟死得冤枉啊!好冤枉……算计了名字无数年,其实傲青没名字!

    “也可能是起过吧?可他没有告诉过我,除了哎呀喂的,最多叫过我狼崽儿。”傲青咧嘴一笑,曾经觉得父亲实在可恶,可是此刻若他能出现在眼前,叫自己一声狼崽儿,自己只怕眼泪都会喷出来。他也怕,也怕笺舟从自己的记忆翻出“狼崽儿”四个字来追名,要是自己真死在这样的追名杀下,靠,这一世英明,也就彻底完蛋了!

    “这个……”只有提起此事,苏瞳才面露难色。

    这对父子,实在是一言难尽。

    “傲青我跟你吧,其实这个事,这个事是这样的……”苏瞳抓耳挠腮,一贯的伶牙俐齿愣是在这个话题上挤不出半个字来。

    因为她无法解释不死鸟为何要对傲青不好,所以之后发生的那些,通通不能成为劝慰他的理由。

    “你跟我,他的事。我知道你认识他!”一反常态,傲青居然想听不死鸟的故事,苏瞳顿时感觉有些眩晕,又发现傲青瞪着自己的眼色里,等等!怎么好像还有……嫉妒?

    “这话来就长了……”苏瞳清着嗓子。

    “没事,下面正乱着呢,等他们收拾干净了,我们再回去。”傲青一幅无赖的模样,用手指想想都知道,现在洪荒至尊们一定已焦头烂额。大量难民要安抚,大量伤员要医治,自己还浑身是伤精疲力竭,现在回去,才是傻叉!

    “那就从我第一次在黄泉里,见到他起吧。”苏瞳轻轻眨眼,记忆飘向了远方。

    她回忆着黄泉初遇,回忆着塔纳徒,回忆着他以平静的语气夸奖自己的儿子谦和有礼秉性纯良,回忆着他强行塞给自己各种聘礼,回忆着在最后的回梦里,他对卞之问的那个请求。

    “我有一子,与你年纪相仿,可是因为一些缘故,从本群就未亲近过他,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不定今年再也没有机会与他修好,所以看到你……有些想他。”

    “你能让我……抱一下吗?”

    模仿着不死鸟当时的语气描述着,苏瞳感觉傲青身体一抖,她想抬头,头顶却立即被傲青的手压下,一滴水,落在了她的发上。

    “父亲是……爱我的吧?”傲青颤巍巍地发问。

    “当然,绝对,百分之两百!”苏瞳拼命点头,本想紧紧抱住傲青,不过却突然又想起什么,大叫一声从傲青的怀里跳起!

    “啊!”

    “怎么了?”傲青被苏瞳的一惊一乍给吓坏了,不知她受了什么刺激。

    “我太蠢了!我太蠢了!”苏瞳哆嗦着嘴皮子,拼命敲打自己的额头。怎么自己之前就没有想到呢?

    如果今不是傲青要求她详细地描述自己与师傅之前的数次交集,她只怕还要错过很久。

    “急死我了,你到底怎么了?”傲青一脸痛苦,最怕苏瞳不给个痛快。

    “你……抱紧我的腰,亲切点。”苏瞳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扒拉了扒拉自己的碎发,并不是把它们拢在耳后,而是用来盖上眼睛。

    “什么?”傲青感觉自己幻听了,平常苏瞳都是讲:“滚开点,挪开你的爪子。”今日怎么……

    可是事情已由不得他控制,苏瞳香软的身子无骨地瘫在他怀里,而后她手一动,便从丹海翻出了一盏莲灯!

    “当时那个灯!”傲青表情一僵,想起了雷王殿的浩劫。

    他看到莲灯在苏瞳手中迅速幻变,很快化成了一座上端被仙云遮挡的玲珑塔,正是因为有仙去盖顶,所以反而给人一种无限层数的错觉,它上下一般粗细,极具神光。品质绝对远远超越了一般道器的范畴,就算当年站在虚空法镜下,也没有此刻这么强烈的震撼。

    “我找找,我找找!”

    苏瞳的神识迅速在塔中上下查探,宝塔楼层也有灵性地不断在她掌中切换,傲青被苏瞳神经兮兮的模样搞得十分紧张,虽然不知她在寻找什么,可是心脏却已隆隆地跳动起来。

    找到了!

    苏瞳身体一抖。

    之前只是猜想,然而此刻猜想被证实,她的脑子里一片嗡嗡响声,只觉得眼前金星乱溅,好不容易才克制了手指的颤抖,用力朝塔上点去。

    噗噗两响。

    两个人影从塔内世界被吐了出来。

    塔中居然有人!

    一人利落的黑发,首先映入眼帘,而另人则从头到脚都是绿油油的,活脱脱像个大竹笋!

    傲青的身体瞬间僵硬,而被界外狂风一激,那大竹笋率先暴跳而起!

    “因果道主,我日你十八代祖宗!”万道雷光从而降,在界外浓郁的仙灵气下,触发的雷威尤其惊心!

    卞冰雷怒目圆张,疯狂地寻找着着自己的对手,可是他很快茫然地发现,自己并不在传心殿内,眼前站立的,也并非虚空法镜下那拥有金色瞳仁的大敌,而是一双陌生的年轻男女,那男子虽然面生,可表情和神态,却又那么让人熟悉!

    傲青掩嘴,可是眼眶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了红。

    苏瞳明白傲青心中百味,顿时泪眼婆娑,感同身受!

    不死鸟师傅,是借洪荒两界一场浩劫,为傲青打磨真魂,但他并不是无情的人,绝不会眼见傲青所珍重者,死在因果道主的手里。

    他并没有正面干涉洪荒之难,把灭世浩劫留给了傲青处理,却在渡傲青生死的同时,将卞冰雷与卞之问,以欺之术,藏在了通塔中,当一切尘埃落定时,放他们相逢。

    这便是他出现在雷王殿浩劫中的意义。

    现在卞之问与卞冰雷没死,可是师傅自己呢?

    师傅去了哪里?

    “他还活着吗?”傲青与苏瞳想到了一处。

    “啊……一定!”苏瞳目光湛湛,不信那么绝艳的邪君真会道殒。他的力量超乎想象之强大,以几乎无痕的手法,将自己的所有算计都悄悄藏匿于笺舟的步步阴谋中,这种能力,堪称造化。也许他身为邪君时的孱弱,只是暂时面临了一些棘手的问题,也许他的船殒,也只是在生死道一途上遭遇瓶颈。

    无论如何,邪君都受得起世人最大的期许,苏瞳深深记得,他在黄泉中对自己那些模糊的回眸!

    “等办完此界事后,随我去找他吧!”傲青目光湛湛,已把自己的视线,落在了广袤的界外群星中!

    在极远极远的浩瀚星野里,有一片无人驻足,寸草不生的荒山,凡生者,皆无法靠近这片山地,因为它无时无刻不散发出可怕的煞气。

    可是不知从哪一日起,山中碎石缝隙里,却长出了一株柔韧的蒲草,它本绝不可能存活在这片恶山恶水之地,然而它却抽起了纤弱的叶片,在滚滚山风里,自由招展。

    是谁,改变了这个世界?

    ------题外话------

    心里有很多话想,不过写结局真的太累了,现在一根手指都不想动,我去冷静一下,感觉这一路,真的是一场巨大的消耗。

    过几我再回来写结文感言,大概还有几个番外,都慢慢来。

    我还沉浸在苏瞳的世界里,难以对大家多年的陪伴多感谢,但是真的很谢谢你们,改变了我的世界。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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