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西德尼·谢尔顿 本章:第十五章

    “事情越来越玄妙。”本·科恩说。他裸着身子坐床上,情妇秋子挨在他身边。他们在一同收看“会见新闻界”节目,玛丽又露面了。

    玛丽侃侃而谈:“我深信,中国收回港澳后,会进一步朝着更加开放,更加讲求个人价值的共产主义社会前进。”

    “这个女人懂什么中国?”本·科恩咕哝道。他转身面对秋子:“你看这女人,原是堪萨斯州名不见经传的家庭妇女,一夜之间就成了一切问题的专家。”

    “她好像挺机灵的。”秋子评论道。

    “机灵是一回事。问题是,她一会见记者,记者们就如痴如醉,疯得神魂颠倒。她凭什么上‘会见新闻界’?告诉你吧,有人决定要把她捧成名角儿。这人是谁?居心何在?查尔斯·林德伯格都未被捧这么高。”

    “查尔斯·林德伯格是谁?”

    本·科恩叹口气:“这是代沟问题,没法交流沟通。”

    秋子娇滴滴地说:“有别的交流办法。”

    她把科恩轻轻推倒在床上,爬到他身上。她顺着他的身体朝下移动,丝一样的柔软的头发扫着他的胸脯、肚腹。他欲火顿起。她抚摸他,口里念道:“亚瑟,您舒服吗?”

    “亚瑟想……”

    “先别忙,我马上回来。”

    她下床直奔进厨房。本·科恩的目光转向电视机,心中想:“这个女人弄得我云里雾里,眼睛看不见的东西多着呢。我非弄它个水落石出!”

    “秋子,您在干吗?”他大叫,“亚瑟都快睡着了。”

    “告诉他别忙睡,”秋子在里面答道,“我马上回来。”

    几分钟后,秋子出现了,手上端着盘子,盛满冰淇凌搅拌后的奶油和樱桃。

    “看在上帝的分上,”他说,“我不饿。”

    于是,这对男女便又演出一幕荒唐淫荡的好戏。

    此时,电视上玛丽正在慷慨陈词:“要防止敌对意识形态的国家与美国打仗,最好的办法是增加我国与它们的贸易。”

    那天深夜,本·科恩打电话给伊恩·维利尔斯。

    “喂,伊恩。”

    “本老兄,有何贵干?”

    “帮个忙。”

    “说吧,一定办到。”

    “我知道你负责新任驻A国大使与新闻界的关系。”

    “不错。”声音变得吞吞吐吐。

    “谁在后面捧她?伊恩,我感兴趣的是……”

    “对不起,本。这是国务院的公务,我不过是个雇员。你干吗不给国务卿写张条子?”

    电话挂断。本自言自语:“他为啥叫我自个儿去打听?”他心中一下有了主意,“我就离开这里到外地跑几天。”

    “到哪儿去,宝贝?”秋子关切地问。

    “堪萨斯的江克欣城。”

    本·科恩在江克欣城只逗留了一天。他与芒斯特警长及其副手谈了一小时,然后乘出租车赶到赖利堡要塞,走访陆军刑事调查处。他赶上下午末班飞机抵达堪萨斯曼哈顿,立即换机飞回华盛顿。

    当本·科恩坐的飞机起飞,赖利堡要塞内马上有人向华盛顿特区的某一号码,打了一个呼叫电话。

    玛丽·阿什利穿过外交大厦长长的走廊,向詹姆士·斯蒂克里报到。她突然听见一个深沉的男低音在身后说:“简直可以打十分。”

    玛丽转过身,发现原来是一个陌生男人在讲话。他倚墙而靠,放肆地盯着她,还骄横地笑着。他长相野蛮,穿牛仔裤、t恤衫和网球鞋。更让人难过的是他脸上脏兮兮的,胡子拉碴从未刮过。那双蓝眼射出讥诮的亮光。那副目空一切,满不在乎的神情尤其令人生厌。玛丽恼火地转身而去,感觉到那人的眼睛仍然盯在她身后。

    玛丽与詹姆士·斯蒂克里的谈话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回到办公室,先前碰见的那个男人居然坐在她的椅子上,脚跷在办公桌上,还在翻阅她的文件。玛丽顿时火气上冲:“你在干啥?”

    那人懒洋洋地看了玛丽一眼,慢吞吞站起来:“在下迈克·斯莱德,大伙儿管我叫迈克尔。”

    玛丽毫不客气:“斯莱德先生有何公干?”

    “玩玩,真的。”他随随便便地说。“我们是邻居,我就在这个部门上班,顺便过来遛遛,请个安。”

    “你已问过安了。既然你在这里工作,一定有自己的办公室,因此,请今后别坐到别人的椅子上,还偷偷摸摸翻别人的东西。”

    “脾气太大了。我以前听说堪萨斯的伙计,大概是这么叫的,待人接物挺友好的。”

    玛丽气得直咬牙:“斯莱德先生,如果你两秒钟后仍不滚出我的办公室,我就叫警卫!”

    “看来我烧香找错了庙门。”他自言自语。

    “你还是滚回家刮刮胡子,换一套衣服。别丢了我们部门的脸!”

    “我老婆过去也常常这样训我,”迈克·斯莱德死乞白赖地说,“可惜她走了。”

    玛丽怒不可遏:“立刻滚出去!”

    他冲她一挥手:“拜!亲爱的,今后还来看您!”

    滚!滚远些。玛丽恼火地想。决不见你这个狗头。

    整个上午全摊上不愉快的事。詹姆士·斯蒂克里公开表示敌意。到了中午,玛丽已气得咽不下饭。她决定利用午餐时间在华盛顿兜兜风,借此排遣心中的怒气。

    她的车停在外交大厦前的路边。

    “上午好,大使女士,”司机招呼道,“请问您去哪儿?”

    “随便哪儿都行。马文,转一圈吧。”

    “遵命,夫人。”汽车平稳地驶向路中央。“逛逛使馆区行吗?”

    “行。”只要能把上午的恶气消掉,上哪儿都行。

    汽车左拐弯,直开马萨诸塞大街。

    “这就是使馆区了。”马文说。车子行驶在宽阔的大马路上。马文减速,把各家使馆指给玛丽看。

    玛丽一眼认出日本使馆,因为门前飘扬着太阳旗。印度使馆大门上有一个大象徽记。

    他们经过一座漂亮的伊斯兰教清真寺。寺内前庭,跪着一地祷告者。车子开到第23大街拐角,眼前是一幢白色石头建筑。大楼正面两根立柱,夹着三级石阶。

    “这就是A国大使馆,”马文介绍道,“紧挨它的是……”

    “停停。”

    汽车驶向街边停下。玛丽从车内看出去,建筑外墙有一块匾牌,镌刻着A国大使馆。

    玛丽一阵冲动:“请等我一下,我要进去。”

    她的心止不住狂跳。这个国家她讲了多年,现在却第一次与之接触,今后还将在那个国家驻几年。

    她深深地吸一口气,按响门铃。无人开门。她推门,门未锁,便跨进去。迎面接待室未点灯,显得冷清。壁龛前摆一张红色长沙发,紧挨它的是一对名字,安放在电视机前。楼梯响动,她闻声转身,见一位高个瘦削的男人急匆匆下楼来。

    “有事吗?”那人急忙问。

    玛丽说道:“上午好。我叫玛丽·阿什利,新任驻A国大使……”

    那人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啊,上帝!”

    玛丽也吓了一跳:“咋啦?”

    “我们根本没料到您会来访,大使女士。”

    “哦,是这么回事。我坐车路过,顺便进来……”

    “科比斯库大使会非常不安的。”

    “不安?为啥?我只想表示问候。”

    “当然,当然,请原谅我。我叫加布里埃尔·斯托依卡,职位副公使,请允许我开灯开暖气,我们根本没料到有贵客来访,实在怠慢、实在怠慢。”

    他慌成一团,玛丽实在不忍给他添麻烦。她打算离开,但已太迟。加布里埃尔·斯托依卡忙着开顶灯、壁灯。房间里霎时一片光明。

    “再有几分钟暖气才会送来,”他很抱歉地说。“我们尽量节约取暖费,华盛顿的东西太贵了。”

    她恨不得地皮裂缝让她钻进去。“假如我料到……”

    “不,不,没关系,没关系。大使就在楼上。我马上通知他,说您已大驾光临。”

    “别打扰他。”

    斯托依卡已奔上楼。

    五分钟后,斯托依卡下楼来。“请上楼,大使对您来访非常高兴,非常高兴。”

    “您敢肯定吗?”

    “他在等您啦。”

    他陪同玛丽步上楼梯。楼上会议室,一张长条桌,周围安放着十四把椅子。靠墙的柜子里,摆设着从A国运来的工艺雕塑品,墙上有一幅A国的立体地图,壁炉上插着A国国旗。科比斯库大使迎上前,他原本只穿一件短袖衬衣,外衣是匆忙披上的。他身高体壮,皮肤黝黑。一名公务员正忙碌着开灯调节暖气。

    “大使女士,”科比斯库大使喊道,“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贵国国务院未事先通知说您来访,致使接待不周,请多多原谅。”

    “这怎能怪您?”玛丽也有些害羞,“我刚才路过贵使馆……”

    “与您相识不胜荣幸。我们从电视和报刊杂志上得知您驰誉天下,对您充满敬佩仰慕之心。喝点茶吗?”

    “给您添麻烦啦。”

    “麻烦?您太客气啦。我们未备宴款待,已属够简慢失敬的了。请原谅,我真不好意思。”

    我才该害羞。玛丽暗暗想。我怎么做出这种蠢事?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白痴!白痴!我还不敢把这事讲给孩子们听呢,这件丑事必须永远埋在心底。

    茶端上来了。A国大使如此紧张,以至于把茶泼翻。“瞎!我真笨,请多多原谅。”

    玛丽多么希望他别再说这些客气话呀。

    大使努力想使谈话不受拘束,结果情形更坏。十分明显,他很不自在,玛丽只好告辞。

    “阁下,有幸与您相识,深表感谢。再会。”她逃之夭夭。

    玛丽刚回到办公室,詹姆士·斯蒂克里便派人请她去谈话。

    “阿什利太太,”他冷冰冰地说,“你能否解释一下你的行为?”

    我还以为这事将成为我永久的秘密呢。玛丽想。“你是指我去A国使馆的事?我只是顺便进去瞧瞧,问个好。”

    “这不是回家与家人聚会那样的小事,”斯蒂克里大发雷霆,“这是在华盛顿,由不得你随便跑到哪国使馆去!一国大使想与另一国大使见面,只能靠邀请。你把人家搞得无地自容,我还得向他道歉,请他别向国务院提出他妈的正式抗议。他说你有意跑到使馆去弄他个措手不及,看他的笑话。”

    “什么?有这么严重……”

    “你记住,你再也不是一个普通公民,你是美国的代表!下次,你若想干一件比你个人刷牙大一点的事,都得先找我商量。明白吗?我问是不是非常明白了?”

    玛丽无言以对:“明白了。”

    “明白就行,”他抓起电话,拨了号码,“阿什利太太正在这里,你能抽空来吗?不错!”他放下耳机。

    玛丽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像个被训斥了一顿的小孩。门开了,来者是迈克·斯莱德。

    他冲着玛丽一笑:“喂,我听劝告,把胡子刮得精光。”

    斯蒂克里看着迈克,又把目光扫向玛丽:“你俩见过面?”

    玛丽瞪着斯莱德:“不是见面。他在我办公室偷看文件,被我当场捉住。”

    詹姆士·斯蒂克里说:“阿什利太太,迈克·斯莱德先生出任你的副公使。”

    玛丽双目圆睁:“你说什么?”

    “斯莱德先生属东欧科编制,常常被派到华盛顿以外地区工作。他去A国担任副公使一职已决定。”

    玛丽从椅子上一蹦而起:“不行!”她大声抗议,“这办不到!”

    迈克的态度挺随和:“我保证每天刮胡子。”

    玛丽对斯蒂克里说:“大使有权挑选自己的副手。”

    “不错,不过……”

    “既然如此,我不挑选斯莱德先生,我不要这种人!”

    “在通常情况下,你有这种权力,但在目前这件事上,你别无选择。这是白宫的命令。”

    迈克·斯莱德的阴影随时罩在玛丽头上,逃都逃不掉。在五角大楼撞见他,在参议院餐厅碰见他,在国务院的走廊里还是遇见他。他不是穿斜纹布裤子、套件t恤衫,就是穿身运动服。在这些十分严肃的场所,他能这身打扮,而且通行无阻,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一天,玛丽看见他和麦金尼上校一道吃午餐,交头接耳地密谈。玛丽忍不住想:这两人关系如此密切,是老朋友相遇,还是合谋与我抬杠?我快得狂想症了。玛丽心中暗暗叫苦,到了A国日子怎么过?

    在科可兰艺术宫,参议院外交委员会主席查理·坎培尔为玛丽举行宴会。当玛丽进入宴会厅时,看见妇人们个个打扮得雍容华贵。她的第一个念头是:我不属于这个圈子,她们仿佛丽质天生,彼此争妍斗艳。

    她哪里知道,她本人更美,令人惊心动魄。

    那天晚上,采访的记者多得像蚂蚁,不知给她拍了多少照。她应邀与不少已婚和未婚男子翩跹起舞,大伙争相要她留下电话号码。她的反应使这些人大触霉头。

    “对不起,”她彬彬有礼解释道,“我公务在身,况且家里负担很重,无法外出。”

    除了爱德华,与任何男人待在一起都是不可想象的。天下再也没有合意的男人了。

    她与查理·坎培尔夫妇和国务院的六名官员同桌交谈。话题转为谈论大使们的逸闻趣事。

    “几年前,在马德里,”一位客人回忆道,“几百名闹事学生聚集在英国使馆门前,要求归还直布罗陀海峡。眼看学生们就要冲进使馆,佛朗奇将军政府的一名部长打来电话:‘听说贵国使馆前有人寻衅闹事,我深感忧虑。需要我再派警察来吗?’大使回答:‘不用,您最好少派一些学生来。’”

    有人问:“希腊人不是认为大使的守护神是赫尔默斯吗?”

    “是的,”有人反驳道,“他同时也是流氓、小偷和说谎者的保护神。”

    这一夜玛丽十分舒心惬意。人人都才华横溢,幽默风趣。她真舍不得离席回家。

    坐在她身边的人问她:“你明早是否要早起赴约?”

    “不会,”玛丽说,“明天是星期日,我打算睡懒觉。”

    又隔一会儿,有个女人忍不住呻吟:“今天怎么过得这么慢?”

    “我也觉得如此,”玛丽自作聪明随声附和,“过得挺慢。”

    屋子里显得异常安静。玛丽环顾四下,每个人都盯着她。怎么啦?她抬腕看表,凌晨两点半。她一下想起斯坦顿·罗杰斯叮嘱的话:宴席惯例是,主宾最先离席。她骇出一身冷汗。

    她是主宾呀!老天爷!玛丽已六神无主。我把大家都扣押在这里了!

    她一下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祝,诸位晚安。今晚过得真愉快。”

    她转身离席,疾步出门。她听见身后客人一哄而散。

    星期一早上,她在过道遇见迈克·斯莱德。他笑着说:“据说你在上星期六晚上,把半数以上的华盛顿名流都扣住不放。”

    他那副幸灾乐祸的神情,实在恼人。玛丽擦身而过,直冲进詹姆士·斯蒂克里的办公室。“斯蒂克里先生,如果斯莱德先生与我共事,将对使馆工作毫无好处。”

    斯蒂克里正在读文件,他抬起目光,注视她:“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他态度恶劣。坦率地讲,斯莱德先生粗鲁无礼,目中无人,我讨厌他!”

    “哦,我明白了。斯莱德先生是有怪癖,不过……”

    “岂止怪癖,他是顽石一块!我正式要求你把他换下来!”

    “你说完了吗?”

    “完了!”

    “阿什利太太,斯莱德先生是东欧事务外勤专家,第一流的!你的任务是与当地人交朋友,我的任务是给予你帮助,他的名字叫迈克·斯莱德。我再也不想听你说闲话,我的意思够明白吗?”

    没用,玛丽懊恼地想,一点也没用。

    她回到自己办公室,怒气未消。向斯坦顿诉苦,她拿定主意。他会理解我的,可这样做会暴露我的软弱。行了,我自个儿收拾他!

    “白日做梦?”

    玛丽吓一跳,抬头一看,迈克·斯莱德就站在她办公桌前,手上捧着一大摞备忘录。

    “这堆东西一定使你今晚愉快。”他一边说,一边把文件放在桌上。

    “下次进我的办公室,请先敲门。”

    他的眼光是嘲讽的:“为啥我无法使你对我产生好感?”

    她气不打一处来:“告诉你,因为你胡搅蛮缠,肮脏,还自以为得计。”

    他竖起一根指头:“你穷于词藻。”

    “你胆敢取笑我?”她不由自主地吼道。

    他则降低声音,充满恶意地说:“你以为我不敢和别人站成一线?你知道华盛顿的人对你的看法吗?”

    “由他们去说!”

    “你该听听。”他斜倚在办公桌边。“他们说,你凭什么当大使!我在A国干了四年,小姐。那是一枚炸弹,随时都会炸开。可是,咱们的政府却从小沟沟里请出一位榆木脑瓜的笨小孩去玩炸弹。”

    玛丽气得咬牙切齿。

    “阿什利太太,你是一窍不通的外行。如果有人出钱请你走,都只能把你发配到冰岛去当大使。”

    玛丽忍无可忍,蹦起来甩了斯莱德一耳光。

    迈克·斯莱德叹了口气:“不听老人言,必然遭饥寒。”


如果您喜欢,请把《众神的风车》,方便以后阅读众神的风车第十五章后的更新连载!
如果你对众神的风车第十五章并对众神的风车章节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后台发信息给管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