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云落抿紧唇，曲谙简直疯了般，那样子，又不像在发疯。
“我没发疯，这就是实话。”曲谙道，“至于你信或不信，如何让你信，这不重要了。我只想让己清清白白的走。”
“我懂医，识百草，会制药，和楼应霖无关，我是作者，那些都是我写来的，所以我会，就这简单。”
“遡时蛊也理，我曾花大量笔墨在身上，所以我知道怎解。”
“至于异术……咳咳！”曲谙猛然咳了一大血，溅落在冰冷的地上。
空云落本上一步。
“别过来！”曲谙低喝。
霎那间，一股不名状之力囚困住了空云落的双腿，他想动却也动不了。
“这或许就是对我作者对身份最有力的佐证。”曲谙喘着气，只觉得己气多进气。
“楼应霖的《杂医集》是阿庭给我的，一开始我是真不知情，觉得学点有用的，帮上你。后来知道了，就想着有机会见到楼姑娘，再还给她。”曲谙嗤笑了一声，“现在想来，这也是她给我设的陷阱，就是要让你以为我和楼应霖有关。”
“至于一年多前，我为何偏偏机缘巧合，救了你，和你结这段孽缘。最初我不知道你是谁，救一个小孩，对我来说没必要对此解释。但之后，我知道你是空云落，空云落在这本书中早就死了。”
“你的死在这个世界是命中注定的，我对你有感情，不想让你死，就一次一次逆天改命，你落水那次，发烧那次，毒发那次，内力反噬那次，统共多次，我都不记得了。最近的一次，是昨天打翻的那碗汤。”曲谙笑了一声，“你知道，每一次我都很疼的，到如，就算疼得要命，也还说话来。这就是和你在一起的代价吧。”
曲谙已经看不到空云落的表情了，他只希望命囚帮他撑过这一刻，然后就让他死吧，每一寸血肉都被碾碎般的刑罚，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还有圣君，他长得和我阿公很像，这是真的。他是书中一个重要的角色，所以我知道他的为人，我知道他是幕后主使。但我不让你杀他，他对故事进展十分重要，杀他会被严惩，我只想保你平安，至于其他，就顺其发展。”
“对你而
言我的最大疑点，那便是你曾听过我对圣君说，心甘情愿跟他走，这是为了救你；兴许也知道我与圣君私见过面，他想让我与他合作，扳倒你，我没答应，因为我不会杀你。我不知道你否理解我的想法，你是我的爱人，我的家人，我当然无条件站在你这边……你不是。”
“……但我不怪你，咱俩谁也不欠谁。”曲谙还有许多事要澄清，他气数已尽，说不了了。
他喃喃语般，“后你会如何，己去面对吧。我真的好痛，快死了，要是有辈子，请别来……找我……”
那跟紧绷的弦终于断开，曲谙垂头，失去了呼吸。
空云落怔愣地看着，仿佛看到曲谙透明的灵魂漂浮体，随即消散。
定固腿的力道消失，他身形摇晃，扶住铁栏，才没有倒。
曲谙就这死了？
死了。
方才还他说话，在哭又在笑的曲谙死了？
死了。
一种深刻入骨的恐慌将空云落笼罩吞噬，他参透不原因，也无法抵抗。
空云落的指节青白，他的喉咙发不声音。
曲谙……
第165章
约莫过去了一盏茶的功夫，空云落才恢复了知觉似的，要推开牢笼的门。
门锁着，坚不破。
他的内力尚未复原，奈何不了这道门，只透过栅栏看着曲谙垂吊的躯体。
手识趣地为他开门，空云落才走了进去，牢笼内好像比外边更冷，他竟然发颤。
曲谙被放了来，柔软地倾在空云落的胸膛，血腥味占据空云落的怀抱，怀中的人只有瘦瘦一把骨头，像被打碎了似的。
他抱着曲谙，慢慢跪了来，曲谙坐在他的大腿上，阖目沉眠，神情是解脱了的平静。这样的平静，只让人觉得，他的确死了。
气息全无，满身内伤，他只死了。
这是空云落想要的结果，真正来临了，他却满心惶恐，连思考都忘了，化作雕塑般紧抱着曲谙，仿佛此刻还是温暖的曲谙只是昏迷，迟早会醒来。
空云落固执地认为，他会醒的。
萧责来到地牢，见此景，心中百感交集，
只道是段孽缘。
他劝空云落，“庄主，节哀，事已至此，将他葬了罢。”
空云落面无表情道：“他死不了，你是知道的。”
萧责心一硬，道：“活了，你还要再杀一次？”
空云落不为所动，已没什外物以触动他的内心，胸那块除了枯燥跳动，什也不会了。
“我要他给我解释，他所说那番话，我一个字未懂。”空云落道，“他得亲告诉我。”
空云落安定了来，他找到让曲谙活着的理由了，他要曲谙活着。
说来也真是好笑，对曲谙说“你不活着”的是他，要曲谙活过来的也是他。
这世间，唯有曲谙一人让他荒谬至极，笑至极。
耐心等待，曲谙就会回来。
空云落担心曲谙醒过来，看见己身处地牢心情郁闷，便把曲谙抱来，还亲为他梳洗，将他身上的血污擦拭干净，看到他手腕与肩上的伤，他忍痛的神情浮现眼前，空云落的责涌了上来。
他总是这样，不在曲谙面前表示关心，以前他不想说，似乎让曲谙知道了，就露了马脚一样，就证明他是多在乎。
“对不起……”空云落低声道，他是如此的卑劣，陷入痴鬩的爱意想掌控曲谙的生死，真正失去之后，才幡然醒悟最离不开的、最怕失去的也是他。
曲谙醒来，他会当面对曲谙说，让曲谙听到。
若曲谙所说的那番荒唐是真……怎会是真？
——你信或不信，如何让你信，这不重要了。我只想让己清清白白地走。
曲谙忍着剧痛，字字啼血般的话语像是一枚枚烙印，空云落以为防备厚如壁垒，曲谙用生命将之打破。
风暴卷着针刺在空云落的心间席卷肆虐，连他己都忍不住对己施加惩处。
空云落知道己已经动摇了，莫须有的罪状，终于被曲谙曾经做过的真切的一切、那对他满怀诚挚爱意的灵魂、点点滴滴永久印刻在他回忆中的细水流长压垮了。
他所为的一切，对曲谙而言是多沉痛的伤害？
曲谙都亲说了，很疼……
为何不早点告诉我？只要你说，我都愿意
信的。
——你不会信。
另一个空云落冷漠道。
——你多疑，狠戾，喜怒无常，将他折磨至此的人是你，他还在你身边，你就永远怀疑他。
——谁会爱一个怪物？
——他……的确用真心爱你。
这仿佛是个无解的题，曲谙只用死唤醒他的良知，他命定要失去曲谙。
不，你会醒来的，你会醒来……
空云落抱紧曲谙，埋在他的颈侧，传达着无声的懊悔。
曲谙死去的第一日，萧责来访，想劝空云落不要过度沉浸悲伤。但空云落的脸上不见悲意，他就坐在曲谙身边，静静注视着曲谙的容颜，不悲不喜，仿若静止。
他还在相信曲谙会醒过来，萧责分明看见曲谙脸上淡淡的尸斑。
阮誉得知这个消息，还不敢相信，当他亲眼看见曲谙的尸体时，悲痛欲绝，晕了片刻。
醒来后，他忍不住质问空云落：“您不是最珍视他？为何要杀他？他做错了什？为何要杀他啊？！”
空云落置若罔闻。
直到阮誉说想埋葬曲谙，让曲谙入土为安，空云落才终于看向他，认真道：“他会醒来。”
风里把颤抖地阮誉搂过来，低声道：“他疯了。”
曲谙死去的第二日，空云落宛若入定，他体内真气尚不周转，放任不管或许再无法恢复，但他已不在乎。
曲谙死后的第三日，空云落已是三日不眠不休，滴水不进。几次恍惚间，他都看到曲谙睁开了眼，但都是错觉。欣喜与失落剧烈碰撞，他身心都岌岌危，最终晕了过去。
晕倒的那一瞬，他又见曲谙睁开了眼，茫然问他发生了什。
空云落安然，仿佛这才是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