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这样大型活动的，在西平镇上只有依仗着不归山庄的偏院，偏院的“账房”北源部主要负责组织，这个半个月几乎那里的每个人都忙得脚不着地。

    曲谙听了梁庭的描述后心动不已，他也想亲眼见识这场盛大的热闹，他又实在怕了己外百分百惹事的体质。

    空云落对此很是嘲笑，还说他是扫把星。

    “没准我真是扫把星凡渡劫呢？”曲谙也嘲一笑，又说：“晚全院要吃年夜饭，我在锅里温了排骨焖饭，你饿了己吃。吃糖果，小心虫牙。”

    说完曲谙便离开了，走前没有例行问那句烦人的“知道了吗”，也没有毛手毛脚的摸空云落的脑袋。

    空云落抱着手臂，不太高兴地盯着曲谙走了之后的门，他隐约察觉到，曲谙似乎对“扫把星”着三个字不悦。

    气度真是芝麻大点。空云落冷哼哼地想，窝曩的人生气也小心翼翼，连雷也不知道打，只会挂轻飘飘几朵乌云。

    他劲嘲讽了几，还是气不过，抓了一把糖进嘴里，心里愤愤，居然跟一个小孩置气，真是个大爷。

    “年的雪好美。”楼雯润伸了手，雪花落在她的掌心，凉丝丝的，“雪兆到了，日当是万家灯火，团圆美满的时候吧。”

    另一边闹得厉害，只见不归门第一高手风里被御门门主追得满院跑，阮誉挥舞着软剑凶悍追杀，嘴里喊道：·“给我滚去采集初雪！这是你弄坏我最心爱的茶杯的代价！”

    风里游刃有余，每次阮誉的剑都要划到他的衣裳，他总千钧一发的滑开，还回头调笑：“最心爱？阮阮我记得那是我送给你的，莫不是……”

    “住！那是萧责从他父亲的库藏拿来的！价值连城的！真品！你送的都是破烂！还有，不许叫我阮阮！”

    风里撇嘴啧了一声，嗖的一掠去好远，在开时他的声音是从院子以外传来的：

    “我帮你集两斗雪水，改日再去把剩那几个砸了——”

    “你敢！！”阮誉怒不遏。

    楼雯润无奈摇头，“你俩越来越孩子气了。”

    在她正前方的大树发簌簌声响，接着一个人影落了来，落地时轻嘭了一声，

    此人正是段千玿。

    楼雯润问：“千玿，你何时上去的？”

    段千玿神情冷淡，视线如两团雪球一样跟着阮誉，待对方望过来时又不屑偏开，回身走向石拱门，“你没来之时。”

    “没进门就听到你再吵。”

    第五人的声音传了过来，段千玿脚步一顿。

    “萧责。”楼雯润欣喜道，“你回来了，年雪兆你不回去陪爹娘？”

    萧责身披墨色大氅，肩上还有未化的雪，他俊雅的面容带笑，答道：“已回去拜访过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即将要穿过石拱门的段千玿身上，“千玿，我回来了。”

    段千玿心道与我何干，脚步变幻，竟用上了轻功中最上乘的绝尘步法瞬间消失无踪。

    萧责眼中划过一丝黯然。

    楼雯润浅笑道：“千玿说他早早就等在这里了。”

    萧责一愣，继而笑意如消融的雪般化开，“他啊……”

    “爹，云哥何时和我一块吃饭？吃饭后雯润还要云哥也来玩烟花。爹，你快放他来吧，你说了雪兆就要一家人在一起的！”

    漆黑的小屋子里，只有门上的小窗透进朦胧的月光，他靠着墙坐在地上，面无表情听着屋外楼雯润的撒娇恳求。

    “你云哥刚吃药，哪有力气陪你闹？”说话人是个男人，声音朗润温和，单听他的声音就让人浮现起一个亲和温雅的形象。

    他知道这是个衣冠禽兽，所有人只见过人形，而他见识过他真正的恶鬼一面。确切来说，是每天都在见识。

    外面的楼雯润还在抽抽泣泣，那人无奈又宠溺的说：“乖雯润，不再闹了，吵到你云哥他该生气了。来，我先去吃饭，尔后爹爹带你放烟花，全城最大的那一种。”

    年幼的楼雯润很好哄，一听是最大的，就开心牵着父亲的手离开了。

    脚步声渐远，周遭又恢复了寂静。突然他感觉浑身不受控的痉挛，他向旁边倒去，蜷缩在地上，疼痛如渡雷劫一般，一阵一阵袭来，每次都比上一次要疼一倍，他连叫喊都发不来，像一只濒死的小兽。

    每十天他都要吃一种新药，那人骗楼雯润说都是补身体的好药，每

    次他都被折磨得半死过去。

    他痛苦的翻滚，用力以头撞墙来缓解，他的头破了，这让他晕了些，感官也微微迟钝来。

    他艰难地抬起头，小窗透的看向唯一的光，尽管那淡，连地面也照不到，不是黑色的。

    他要到那里去，那里会有人伸手，把他拉来。

    他没法直行，只爬过去，爬的时候他也不敢低头，生怕那抹光会消失。

    他似乎用尽了一生，才爬到小窗之。

    此时远处遥遥传来烟花升空的响声，接着炸开，他似乎看到短暂的光映射了进来，照亮一室。

    他的眼睛被那光刺亮了一，就什也看不到了。

    空云落猛然睁开了眼，眼前的黑让他心悸不已，他坐了起来，这个梦太真实了，他冷汗淋淋。他不觉摸索着己的身体，从脸到肩到手臂，稚嫩的皮肤和小巧的骨骼，无一在告诉他，他回到了那个时候。

    “咻——嘭！”

    烟花！

    空云落忍不住发抖。

    他本的瑟瑟求救：

    哥哥……

    年夜饭是在偏院最大的一间屋子吃的，各个部门的人坐在一起，颇有点年终总结的意味。

    所有人都席地而坐，面前有己的小桌，除了个掌事的菜肴更精美些，其余普通员工都是一样的菜，三荤两素一汤，还有一壶高粱酒，相当丰盛的一餐年夜饭。

    曲谙然是和南田院的人坐在一边，不过他的位置最靠近门，也没有和伴交谈过，平日大家都知道他身体不好，长得也不像农夫，又是中途加入的，住也不住在一起，关系就是点头之交，他聊的话题曲谙大都不懂，便只沉默坐着。

    走之前洛洛说他扫把星，确实有点伤了他的心，不是因为这三个字的贬义，而是他确实就是。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现在，他总给身边人带来麻烦。

    曲谙叹了气，吃了菜也味如嚼蜡，伸热闹和谐的环境，反而更显得他情绪阴沉，格格不入，他不免埋怨起了空云落，真是个毒的孩子，大过年的不说吉祥话，还这样嘲讽他，回去一定要教育教育他什叫礼仪。

    曲谙这想着，随手拿起酒杯喝了

    去。

    浓郁醇香的酒味充斥了他的味，意外的不怎刺激，曲谙一骨碌就咽去了，他砸吧砸吧嘴，唇齿留香，回味无穷，很快胃也暖洋洋的，竟然很舒服。

    曲谙拿起了和他拳头差不多大的小酒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身体情况注定了他不沾过酒水，小时候外公用筷子蘸了一点给他尝，又苦又呛的味道他至都记得，他刚才喝的那酒香醇厚，好喝得让他怀疑这不是酒。

    曲谙又倒了一小杯来尝，他的脸都热了，心情也舒服了许多，不过喝了第三杯，他就不敢再喝了，他还是很有知之明的。

    就三杯他全身都暖起来了，从门缝钻进来的风也冷不了他，整个人像陷入云朵里一样愉悦，对空云落的计较也不翼而飞了，他宝贝得捧着这壶酒，时不时傻呵呵的笑。

    吃完饭还有烟花看，曲谙记挂着家里那小的，便趁着所有人都到大院看烟花的时候，把己预留来的饭菜打包带走，便回家了。

    烟花还在灿烂的盛放，却有人惧如蛇蝎，死死捂住耳朵。

    哥哥怎还不回来？

    “洛洛我回来了。”门打开了。

    “咦？怎灯也不点？该不会还在睡觉吧？”

    过了一会，火光在黑暗中亮起，曲谙把蜡烛都点上，屋内亮堂了起来，他转头去看空云落，空云落坐在床上也怔怔看着他。

    “洛洛？”曲谙歪了歪脑袋，“还没睡醒？”

    这一刻，空云落彻底从那个往事梦境中抽离来，他的眼神骤然一变，冷而凌厉。

    “为何这晚才回来？”空云落不悦道。

    “我回来得够早的了，那边还在放烟花呢。”曲谙笑道，他走过去，扬了扬手里的油纸包，“给你带了好吃的回来，饿了吧？”

    曲谙走近，空云落的鼻翼翕动几，“你喝酒了？”

    “鼻子真灵。”曲谙笑眯眯的，“才喝了三杯。”

    “三杯？”空云落声音扬高，“我看你是不要命了吧？”

    “不会有事的，我还没醉呢。”曲谙把油纸包放到空云落手里，然后悄悄把己带回来的那壶酒藏起来。

    “我都看到了。”空云落面无表情道。

    “

    我保证不贪杯！”曲谙哭丧着脸道。

    空云落见只是那小一壶，暂且网开一面。

    曲谙打了个呵欠，脱了鞋往床上一躺，“你先吃，吃饱了我去看烟花。”

    说着他眼睛都闭起来了，看来是酒的后劲上来了，三杯就倒，真弱。

    屋外烟花响得再大声，但刚才的心惊不复存在。空云落盯着曲谙那毫无防备的样子，轻轻叹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