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点诧异：“你是不是昨天晚上就没吃了？”

    “是的，没什么胃口。”江沅说：“她在我面前被撞飞，我多少有点害怕。”

    凌初夏凑过去亲了他一口：“害怕是人之常情。”

    “我害怕的是自己。”江沅忽然压低声音说：“她被撞飞的那一刻，我的心里窜出来很多想法，其中一个想法，让我自己都觉得害怕……”

    “你想过让她就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江沅表情微变，然后点点头。

    凌初夏笑了起来，她说：“这很正常，这是人之常情。如果我是你，我可能也会这么想。毕竟，如果她真的消失了，你以后的人生会过得非常轻松。而且，如果没了她，你父亲可能也会解脱，你哥哥也会过得更松快一点吧。”

    “你不会觉得我很可怕吗？她毕竟是我妈，我却冒出过这样的想法。”江沅攥紧了拳头，下意识地低下头。

    凌初夏掰开他的一只拳头，然后笑着说：“可怕什么？人本来就是复杂的多面体，何况那只是你一瞬间闪过的一点点想法罢了，有什么好可怕的？倒是你，真的要清醒一点啊！”

    “我？清醒什么？”江沅抬起头，有点不明白。

    “你只要遇到你妈的事情就会变得不像你了，我可以理解，毕竟这是你的亲妈，而且，也是她造成了你幼时缺爱，你的情绪你的状态受到影响是正常的。但正因为你会受到影响，恰恰说明你很在意这个人。不如真的放下这些情绪和想法算了，等你什么时候真的能够放下了，你就不会因为她的任何事情而变得不正常了。”凌初夏微笑道：“当然了，我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所以你也不用特别在意。”

    江沅倒是愣了一会儿，他低头看着面前的空碗，陷入了沉思之中。

    凌初夏收回自己的手，拿起筷子继续吃面。

    刘姐从厨房走出来，手里又端了一盘子刚刚蒸出来的蒸饺。

    “这是直接包好了冻在冰箱里的，所以多蒸了一会儿，荠菜猪肉馅儿的，快点吃吧。”刘姐把蒸饺放在桌子上。

    凌初夏道了谢，夹起一个尝了尝，顿时赞不绝口：“刘姐，这个太好吃了。”

    “好吃就多吃一点儿，你可好久没吃我做的东西了，中午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就去买菜。”

    “都可以，只要是刘姐做的就行。”

    “那我看着安排了。”

    吃过早饭，凌初夏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江沅已经回过神来了，他说：“去睡一会儿吧。”

    “你不睡吗？”

    “我也睡一会儿，吃饱以后确实挺容易犯困的。”江沅说：“去我房间睡，你那边屋子没铺床。”

    “好。”凌初夏大大方方跟着江沅去了他的卧室。

    他的卧室是一张双人床，被褥床单都是他这次回来前刘姐新换的，所以枕头上还有阳光的味道。

    凌初夏实在是累了，她钻进被窝里，脑袋刚刚挨在枕头上，她就立刻睡了过去。

    江沅走过去一看，登时有点哭笑不得。

    “累成这样也要在第一时间赶过来……”他坐在床头，在凌初夏的鬓边轻轻落下一个吻。

    凌初夏一觉睡到了中午十二点多，醒过来的时候脑袋已经很清爽了，但总觉得有点腰酸背痛。

    “坐太久的车子果然伤腰啊，也不知道那些长途车司机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凌初夏打了个哈欠，穿好外套走出去了。

    客厅里，江沅正在接电话，看到凌初夏，他对着电话说了一句，就挂掉了电话。

    “你睡觉了吗？”凌初夏说：“我看我旁边的枕头，没有印子哎。”

    “我睡觉了，我在我哥房间睡的。”江沅说：“你睡好了吗？”

    “还行吧……你在跟谁打电话？医院打来的？”

    “对，我妈又醒了，一直在叫我过去。”

    “那我们吃了午饭就过去吧。”

    虽然只有三个人吃饭，但刘姐还是做了很丰盛的一餐，有红烧排骨、油焖大虾、清蒸鱼、爆炒鳝丝跟炒青菜。

    吃过午饭，刘姐收拾收拾就去睡觉了，她也熬得够呛，这会儿也实在需要休息了。

    江沅跟凌初夏打了车去到医院，走廊上的亲戚已经离开了，只有姗姗来迟的江露跟丈夫孙岩坐在走廊上，两个人正在低头说着什么。

    “姐，姐夫，你们什么时候到的？”江沅走过去打了招呼，凌初夏也跟着喊了人。

    孙岩说：“我们刚到一会儿。”

    “小沅，你可来了，快点进去吧，妈一直在吵着要见你。”江露的眼睛微微泛红，可能是刚刚哭过。

    江沅说：“她见我要做什么？我也是人，我一夜没睡，我需要一些睡眠。”

    江露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江沅会说这样的话。

    她笑了一下，说：“妈也是记挂你罢了，走，我带你进去吧。”

    江沅这次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拉着凌初夏一起往里面走。

    江露看了看凌初夏，露出一个欲言又止的表情。

    江沅说：“姐怎么了？眼睛里进东西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江露说：“没什么，我们快进去吧。”

    他们鱼贯而入，隔着大玻璃窗，凌初夏看到梁女士已经醒过来了，她好像正在说着什么，但因为受伤的缘故，所以说话并不顺畅，隔这么远也能感觉到她的别扭跟痛苦。

    江前进已经不在这里了，作为一个大领导，他上午就回去工作了。

    现在，病床边的人换成了江山，他有点没精打采地趴在椅子背上，满脸都是无奈。

    荣菁也不在这里了，外面的椅子上坐着梁女士家里的那个保姆。

    看到江沅，那保姆立刻站了起来：“小沅，你快点进去吧，你妈妈很想你。”

    江沅没跟保姆说话，只是换了衣服走进去。

    江山看到弟弟，立刻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

    江沅说了一句什么，江山就立刻走出来了。

    “行了，你们在这里吧，我去外头的宾馆睡一会儿，实在是扛不住了。”江山的两只眼睛熬得通红，胡茬也早就冒了出来。

    凌初夏说：“大哥好好休息一下，不用着急过来，这里有我们呢。”

    “恩，我知道。”江山笑了一下，出去了。

    等他离开后，那个保姆就说：“你也出去吧，别站在这种地方，看到你，会影响病人的情绪的。”

    她说完这句话后，江露就立刻看向凌初夏。

    但凌初夏非常镇定地站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似的。

    保姆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她还伸手推了凌初夏的手臂一下。

    凌初夏拍拍自己的袖子，然后一脸疑惑道：“你在跟我说话？”

    “不然呢？”

    “第一，我有名字，你说话没带称呼，谁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凌初夏满脸冷漠，“第二，你不是江家的人，江叔叔都没有让我离开，你有资格资格让我出去？”

    保姆一惊：“你！”

    江露赶紧出来打圆场：“小凌，冯姨不是那个意思的，她是担心我妈看到你，情绪会失控，到时候影响治疗。”

    “阿姨看到我情绪为什么会失控？我如此担心她，连夜飞到沪海市，然后包车从沪海市开夜车赶回来的。我路上还遇到了打劫的人，差点出事。我冒着生命危险第一时间赶过来，阿姨看到我，只会高兴得发疯吧。”凌初夏故意这么说。

    连她都连夜赶过来了，江露这个亲女儿却是今天中午才到的，她怎么好意思对凌初夏指手画脚啊。

    果然，听到这话，江露顿时脸一红，她立刻不说话了，只是尴尬地站在那里。

    监护室里，凌初夏看到江沅坐在了椅子上，梁女士的情绪似乎平静了一些，但她还是在费劲儿地说着什么。

    凌初夏看到江沅的嘴巴动了动，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

    江沅坐在里面陪了她半个小时，期间医生跟护士进去过一次，之后，梁女士再一次在药物的作用下睡着了。

    江沅没有出来，他还是坐在里面，不过，这一次，他征得了护士的同意，让人送了一本书进去，他坐在里面边看书边陪床。

    凌初夏也在外面坐了下来，她也从书包里拿出书看了起来。

    保姆拿她没办法，只能故意不停地在旁边小声说着难听话。

    梁女士不喜欢凌初夏，作为梁女士的心腹，保姆自然也是讨厌凌初夏的。

    但她并不知道凌初夏的习惯，只要凌初夏集中注意力看书，就会听不到任何周围的声音。

    因此，保姆的这点小心思全都白费了。

    到了下午五点，江沅从病房里走了出来，他说：“姐，接下来交给你跟姐夫了，我跟初夏回去吃饭休息了。”

    “你回去吃饭休息？什么意思？晚上你不过来了？”江露一脸诧异。

    江沅说：“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我们三姐弟本来就应该轮换陪床吧？”

    江露笑了一下：“我知道，当然是应该轮换的，但是……这个事上，小沅你是不是应该多陪陪妈呢？”

    “我为什么要多陪陪妈？我是家里的老小，我已经陪了昨天一夜加今天一下午，我自认已经做得很好了。”江沅的表情变得冷漠起来了。

    “可是，妈是因为追你才会遇到车祸的，如果不是你跟她吵架，她怎么会变成这样？”江露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但显然并不成功，连外头的孙岩都被她的声音给引进来了。

    江沅还是那副冷漠的样子，他说：“这是我第一次跟姐说妈撞车的事，也是最后一次，我希望姐你能够听明白。妈跟我吵架，是她无理取闹，爸跟哥都可以作证。我从家里出去，得到了爸的同意，妈自己情绪失控，非要追上我，也是她自己的责任。另外，她是在人行道把我揪住的。按道理，那个位置绝对不会出现什么车祸。是那辆车刹车失灵，突然撞了过来。我这么说，姐你听明白了吗？”

    “我听明白了，你这么说的意思，就是妈撞车跟你无关。我知道妈撞车的事情跟你无关，但你不应该感恩吗？妈把你推开，救了你一命。”

    “她就算不推开我，我也不会有事，你可以去看交警的事故调查报告，我站的位置刚好避开了车头开过来的路线。我跟妈之间隔了半米远，如果不是妈强行推开我，我被摔了一个趔趄，我甚至有时间拽着她逃出去的。哥当时就在现场，他全程目睹，你有什么疑问，可以去问我哥。”

    这句话说完后，室内安静了一会儿，江露看着江沅，眼中全是责怪跟不理解。

    “忘恩负义的小崽子！为了一个女人，连妈都不要了！”保姆忽然在角落里咬牙切齿地嘀咕道。

    她的眼中闪着凶狠的光芒，凌初夏忽然反应过来了，她说：“你们吵架，是因为我？”

    第89章 教训

    “对！就是因为你！你算是个什么东西？闹得我们小姐家里鸡犬不宁！这也就算了, 你还害的我们小姐出车祸！你就是个扫把星！你拿什么来赔我们家小姐？”保姆有点失控地大喊大叫了起来。

    江沅搂着凌初夏的肩头，然后一脸冷漠地看着保姆，厉声喝道：“你给我从这里滚出去！这里是家属等候区, 你不是我们家的人, 给我滚出去！”

    保姆一愣：“你没有资格赶我出去，我是来照顾小姐的……”

    “小姐？什么小姐？我们这里又不是封建社会，哪里来的小姐？”江沅提高了声音，看起来更加骇人了，“还有，你被解雇了, 赔偿金我会付给你, 现在, 你从这里给我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