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他从水中抬起自己湿漉漉的手臂，扶住了摇摇晃晃飘过来的木盘。

    被放于木盘上的酒坛像是刚才低温的地窖中取出来一般，手指碰触上去还带着粘人的冰冷。

    晴明将酒坛从木盘上拿起，然后将另一只手平放在被打开的酒坛口下方，将酒坛倾斜着。

    从酒坛中流淌而出的透明液体并没有从晴明的指缝间溢出来，喂给这汪温泉，而是直接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给接住了。

    直到晴明停下倾倒酒液的动作，将左手捏着的某个‘事物’递给茨木童子时，这个也曾名震一方的大妖怪也难得怔愣了一会。

    ——只因为此刻晴明递给他的不是别的，而是由雾气凝聚而成的酒碟。

    就像是透明而珍贵的琉璃一样，但是和琉璃却又不一样。

    因为那些被工匠精心雕琢过的琉璃杯，是绝对不会有着如同茨木童子手中握着的这枚酒碟一样灵动鲜活的纹路。

    那些纹路不断散开又聚拢，有时是絮状的、有时是丝状的、还有的时候就如同一团聚集在一起的墨汁一样。

    而酒液正被盛放在这枚酒碟中，静静躺在茨木童子的手心上。

    冰凉的酒液倒映着银色的圆月，流淌在虚无的雾气中，能够品尝到这种酒的，大概一双手数得过来吧。

    “好酒。”茨木童子轻叹着垂眸，将这枚稀世罕有的酒碟贴在自己的唇上，然后将那冰凉透心的酒液一饮而尽。

    “不愧是晴明你啊，能够享用到这样的美酒。”茨木童子喝完后，并没有急着再倒一杯，反倒是把玩着那枚小巧又晶莹剔透的酒碟。

    雾气凝结而成的酒碟盛放在深色的鬼手中，视觉上对比效果剧烈。

    茨木童子试探性地收拢自己的鬼手，这枚酒碟被握于他的手心，他稍稍用力，感受到了这枚酒碟已经被自己捏成了一团。

    但是当茨木童子再展开手心时，原本应该被他捏坏的酒碟，却依然完好无损地静静躺在他的手掌上。

    “晴明，你真的失去了原本的力量了吗？”茨木童子忽然转头问道。

    他厚实的长发浸没在温泉水中，蒸腾而起的热气模糊了茨木童子稍显冷硬的侧颜。

    黑金瞳色的眼睛往晴明所在之处望去，茨木童子的目光落在了晴明白皙的面颊上。

    晴明的睫羽沾染上温泉熏染的水汽，就像是鲛人眼中泣出的珍珠，犹如不堪重负般从银发阴阳师的眼帘上滚落下来。

    “你指的什么？”晴明笑着微微抬头回望过去，倒是悠然自得的模样。

    晴明摇晃着自己凝聚出来的雾之酒碟，被温泉的灵力和热度细熏得眼角愈发绯红，就连面庞也浮上了让茨木童子口干舌燥的浅粉。

    “光是看你现在把整栋房子改造的程度，根本没有失去原本的力量吧？”茨木童子再一次将手中握着的酒碟捏碎，但是展开在手心中的依然是完好无损的。

    “你真是看得起我呀。”晴明愉快地笑了，他清浅的笑声飘散在温泉冒出的雾气中，然后晴明又端起酒坛为自己倒了一杯。

    “你可是让吾和挚友成为式神的阴阳师安倍晴明啊，要是看不起你，岂非连同吾等都低下一等了？”茨木童子冷哼一声。

    “力量当然是被压制了。”晴明纠正茨木童子的说法。

    “我能够感觉到原本的灵力被压制在灵魂深处，可以感受其存在，却无法动用。”

    晴明说着微微拢起眉头，寻找着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自己此刻的状态。

    “形容起来的话，就如同冰和水一样。”

    晴明举起手中的酒碟，看着里面盛着的剔透液体，朗声道。

    “原本我的灵力该是如同水一样流淌在我的身体内，等到想要使用的时候就可以直接用。但是现在这幅身躯里，大部分灵力都凝结成冰，我能够取用的只有‘水’的部分。”

    “灵力还在，却无法动用吗？”茨木童子皱起了眉头。

    “你这副模样，还要保持多久？”他说着，为晴明挽了挽落在水中飘来的过长银发。

    “等到那些‘冰’全部融化成水，我应该就可以恢复成原本的模样了。实际上多亏了在陆生君家的那几天，我能够动用的灵力又变多了。”晴明耸了耸肩，回答道。

    “哦？是因为那个家伙的妖力？”茨木童子沉吟了一会，问道。

    “还不清楚，不过我恢复的灵力，在过了某个临界值后便毫无动静了。恐怕得再多试试才能知道，到底该如何更快地恢复。如果只是靠我自己去化解，恐怕要很长的时间。”

    晴明叹息了一声。

    “不必着急，晴明。”茨木童子将手放在了晴明湿漉漉的银发上，虽然他那只鬼手看上去狰狞而巨大，但是在抚摸梳理着晴明发丝时，动作却温柔而细致。

    “我们都在你的身边，你可是平安京最强的阴阳师。”

    按照茨木童子的性格来说，能够说到这个地步已然是不得了的进步了。

    晴明失笑，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

    晴明和茨木童子一边泡着温泉、一边赏月饮酒，茨木童子时不时扭头看着晴明，被晴明询问为何总是看他时，茨木童子理直气壮地说着：“美人当然要看吧！这样配着美酒才好喝！”

    这话说得晴明眉梢微挑，湛蓝的眼瞳深了些许：“‘黎苍’，你是在夸奖我是美人？”

    晴明呼唤茨木童子名字的声音有些低沉，再加上他这幅似笑非笑的表情，如果换做阴阳寮对他惧怕崇拜的阴阳师，恐怕早就垂首致歉、两股战战了。

    但此刻在晴明面前的是茨木童子，他在为成为晴明的式神之前，便已经是天不怕地不怕、任性随意的大妖怪了，又怎么会在晴明这句颇有问责意味的话语下退却害怕？

    茨木童子奇怪的反问道：“难道你不是美人吗？要知道，不管是以人类的目光来看，还是以妖怪的目光来看，晴明，你可是值得我们争破头颅、血流满地的绝世美人！”

    茨木童子掷地有声、斩钉截铁的模样，反倒是让晴明微微瞠大眼睛，然后下巴仰起，畅快地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哈！”

    晴明笑得泪水都要从眼角流出来了，直到他笑够了，才缓缓说道：“真是多谢黎苍你陪我聊天了，我很愉快。”

    晴明说着从泉水中央往池边走去，温泉池底很光滑，脚踩上去温暖又舒适。

    晴明背对着茨木童子优雅地从池边搭建起来的石阶踏上了岸，他长而顺滑的银发贴在白皙光裸的背脊上，遮挡住了不少春光。

    茨木童子暗暗啧了一声，道了句可惜，也开始往池边移动着。

    不过还不等茨木童子也踏上岸，晴明已经披好了浴衣。

    他的脸上还带着沐浴后的红晕，银色的长发散发着水汽，但是身上已经干干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