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主失信

    初春二月，似暖还寒，这是位薇职业生涯里最重要的日子。

    在投行做了近一年FA（融资顾问），运作的第一个项目——微驾网终于要完成天使轮融资。

    合同已经备好，她和创始人陆启敏一起，欣喜又心焦地等待投资人来签。当周嘉业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区时，两人不约而同迎上去，握手寒暄后到会议室落座。

    位薇递给每人一份合同，声音清脆而欢快，“两位老板，这是定稿版合同，你们再看看有没有问题。如果……”

    “不好意思，小位。”周嘉业面带歉意地打断她，“我来是想告诉你们，事情有变。今天上午投委会临时决议，取消这笔投资计划。”

    “啊？”位薇愕然，被雷劈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原本已经落地的石头重新悬回心尖。

    陆启敏受到的惊骇不比她小，但依旧沉静，“投委会对项目价值产生了新的疑虑？”

    “不，项目非常优秀。但受到资本寒潮的影响，我们公司新一期基金还没到账，暂时拿不出这么多资金，为了不影响微驾网的发展，只能忍痛退出这轮融资，请您另外引进别的投资人。”

    周嘉业起身微微鞠躬，“本来我们老板说电话通知即可，但我觉得应该亲自来给您一个交代，耽误了陆总这么久，真是抱歉。”

    陆启敏也站了起来，“您太客气了，这次无缘合作，实在遗憾。”

    周嘉业转身离开，位薇顿了几秒，小跑着追到电梯间，“周总，投委会到底为什么撤销投资？”

    “刚才解释过了，因为基金没到位，账上没有资金。”

    “可是，微驾网只需要一千万而已。”位薇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伯乐资本规模不小，不会连一千万都拿不出。”

    周嘉业一愣。有些话大家明知道是假的，但为了维持表面和平，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不拆穿，眼前的丫头这么豁拉拉地撕开那层伪装，就好像揭穿皇帝没穿衣服的孩子一样，未免太不识相。

    他看着位薇，年轻女孩有一张胶原蛋白过剩的娃娃脸，娇嫩可爱，但直逼而来的灼灼目光却充满了执拗，甚至有点咄咄逼人，仿佛得不到答案就决不罢休。

    他没有编新的借口，只是一笑：“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投委会给的答案。”

    他走入电梯，位薇飞快地跟了进去。以她那点儿浅薄的道行，能判断出这个原因是借口已算了不起，真相想不到也猜不出。

    好在她也不执着于答案本身，只是努力挽回这次合作，“真的没有回转余地了吗？初步估计，产品下个版本迭代后，就会有现金流入，比市面上所有类似产品的盈利模式都更清晰，如果有需要，我可以请陆总去给投委会仔细讲解。”

    周嘉业摇头道：“没用的，这事已经铁板钉钉。”

    位薇心有不甘，追着他讲了一路微驾网的竞争优势，直到停车场还不肯放弃。

    周嘉业打开车门，无奈叹气：“小位，我知道你为这个项目付出过不少，我何尝不是这样？说句俗的，这项目能成的话，你赚佣金，我拿奖金，但凡有一丝希望，我都会继续推进。然而，有些事不是你我能决定的，现实一点吧。”

    位薇怔怔站着，任由汽车尾气扑了一脸，从天堂到地狱，也就一刻钟时间。

    **

    位薇就职的投行名叫绿氧，工作职责就是帮助有融资需求的企业对接投资人，陆启敏点名挑的她来操盘，现在融资失败，她拿不到佣金也就罢了，微驾网怎么撑下去却是个大问题。

    她挫败而失落地回到会议室，把合同塞进碎纸机。辜负陆启敏的信任让她愧疚，微驾网艰难的处境让她焦虑，毕竟，公司已经两个月没发过工资，早就有核心程序员提出离职。

    倒是陆启敏淡定地开解她：“世上没什么一帆风顺的事情，大坎小坎总得跨几个，年轻时候受的挫折越多，以后吃的苦就越少。”

    位薇没空去想这辈子要过几个坎，更无暇顾及以后吃的苦浓度有多高，她只一心琢磨着眼前的事如何破局。

    陆启敏笑道：“没关系，你慢慢来。我抵押房子贷了一笔钱，补发了工资，再撑几个月没问题。”

    位薇心头一热，咬牙恶狠狠地说：“陆总，你等我消息！”

    多少创业者为了实现理想而倾家荡产，可她不能让陆启敏也成为其中一个。

    如果说，用创新来推动社会进步是创业者的理想，那么，帮助这些创业者实现理想就是她作为FA的使命，虽千万人吾往矣。

    可理想很繁华，现实很萧条，资本寒潮滚滚而来，微驾网又处在O2O这敏感行业，投资人避之不及，所有投递出去的商业计划书都如石沉大海，没半点回音。

    **

    第三次浏览通讯录黑名单，位薇的焦点仍旧落在宋桓飞身上。他供职于一家知名PE（私募股权投资机构），名叫安华资本，是她那点人脉里职业背景最硬的一个了。

    挣扎许久，她终于还是拨了过去。向早已决裂的前男友求助是件丢人事，但微驾网的存亡比她的面子重要得多，她在心里安慰自己，要成事就要能屈能伸，争到这口闲气脸上也长不出花来。

    宋桓飞接到电话时吃了一惊，但很快就笑了，声音里带着些许快意：“当初是谁说再联系我就不是人？”

    位薇几乎可以想到他嘴角勾起的讥刺之意，好在已经做了充分的心理建设，她痛快地认怂：“是我，不过真的有要事求助，你就当我是狗好了。”

    “原来你也有需要我帮助的时候！”宋桓飞微微冷笑，“什么事儿，说吧。”

    位薇就当没听到他的嘲讽，一口气把微驾网的情况介绍了一遍，然后满怀希冀地问：“你觉得这项目符合安华的投资……”

    宋桓飞打断道：“不符合，安华只做C轮及以后的成熟企业，小虾米不在业务范围。”

    位薇当然明白安华的业务方向，但面对最后一根稻草，她总归舍不得放手，可怜兮兮地问：“哪怕项目再有潜力，都不能破例吗？”

    这罕见的弱姿态让宋桓飞心一软，他沉默了片刻说：“半个小时后，你公司楼下的咖啡馆见。”

    “没问题。”位薇麻利地收拾东西下楼，叫了一杯卡布奇诺坐去角落，百无聊赖地盯着手机时间数分钟。

    半个小时后，终于有人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她立刻向吧台招手，示意工作人员把帮他点的美式送过来。

    宋桓飞脸孔清秀，俊美得像个女孩子，但却长了一双与气质不符的尖刀眉，浓而锋锐，看起来充满攻击性。

    一进门他就发现了位薇的变化，虽然脸蛋上的婴儿肥依旧顽强，但眼睛更大，下巴更尖，他咧嘴一笑，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