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琼蓁这个学期早就已经搬进了教工宿舍，若不然和室友相处，有时候会为难，她为难，室友们也为难，毕竟她的身份，已经开始转换了。

    苏楚比她晚来几天，主动要求住进了同间宿舍，这个宿舍就她们俩。

    临州师范学校给年轻教师安排的教工宿舍，跟学生宿舍对比，其实只有位置和空间的区别，个灰白色调的房间，墙体斑驳，左右对称放了两张上下铺。

    前位住的老师大概带孩子，墙上留下来有孩子用蜡笔画的花和太阳。

    房间女生味不算很浓，这年头物质还不算丰富，想法更缺，能让女生闺房区别于男生的，差不多也就干净整洁，外加几块花布料带来的装点……

    对了，还有姑娘们发丝间，衣服和身体上，皂角的清香。

    叶琼蓁的床位在进门左手边，她把下铺拿来放箱子，人睡上铺。

    天花板上的灯离得很近，小吊扇上有灰尘和蛛丝，蚊帐暂时还有没挂起来，她拿着份报纸靠坐在床头，看着，皱着眉头……偶尔叹声气。

    这份报纸的日期是1992年4月1号，这时间伴随着南方谈话影响力的逐渐扩散，媒体对于财富故事的报道不再遮遮掩掩，也不再那么多顾忌。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媒体也在配合鼓动人们对财富的渴望。

    叶琼蓁看到的故事是这样的：

    近期，盛海某工商银行门口，有个小伙子连续几次跑来打闹，银行工作人员不得不报警将他带走拘留。后经记者多方采访，终于得知事情全貌，小伙子多次打闹的原因，是今年1月份，他的母亲曾经在计划去银行存款时误买了200张股票认购证，合计6000元，这些认购证隔天就被退掉了（银行工作人员表示，当时是他本人带着刀来威胁退掉的），销售经理无奈同意，当场将认购证转卖给了个年轻人，而现在，这个小伙子后悔了，不甘心，所以几次上门打闹。

    既然当时情况是这样的，也就是说完全是这个小伙子自己主动要求，那为什么他现在的反应会这么大呢？

    记者在章最后做了个自问自答。

    因为那两百张认购证，当时的六千元，现在价值超过二十万。这意味着念之差，这个小伙子把到手的二十万又扔了出去，而此时此刻，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有个年轻人（银行工作人员目测不超过20岁），他，手握至少二十万巨款，而且有极大的可能，很快就会不止20万。

    若不是1992年的国人还不过愚人节，而媒体也还没有失去自己的公信力，叶琼蓁会觉得，这是个天方夜谭。

    但是现在她不得不相信，这切都是真实的。

    “20万，二十个万元户，20万放起是什么样子的啊？要是我，大概只要几万，就可以申请自费出国了吧？！”

    叶琼蓁现在还没有工资，学校每个月会给她在师范生固有补助之外，发额外的50元补贴，她咬牙拼命存着，存了快80了。

    知道家里给不了太多支持，她只能每步都自己仔细盘算，做好计划……然而越努力，她就越发现，自己所渴望的，遥远而渺茫。

    公派出国的机会对于所专来说实在太难了，叶琼蓁不得不偶尔想下自费出去，但也只是想下，爸妈的工资加起来个月也就300多，她自己更别提了……所以每每想到最后，就会变成想都不敢想。

    “欸，小叶，我跟你说的你听见没啊？”

    对面的下铺，苏楚躺在床上，穿着印了身草莓的白色睡衣，用双脚把只迪士尼公仔托起来，是当年的大学生，因为成分不太好才来的专，然后，就被忘记在这里了。

    把份报纸扔在讲台上，朱老师摇头叹了口气，说：“拜金主义，赤.裸.裸的拜金主义，乱套了……你们得警醒啊。”

    他回身在黑板上写字，“啪”，粉笔断了。

    朱老师僵在那里片刻，干脆丢掉手里的半截粉笔，没继续写，扭头像是跟学生们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

    “国有工厂发不出工资，个专老师，辛辛苦苦十来年，还赚不了人家几张股票认购证，天的运气……要乱了。”

    这种话其实是不好乱说的，学生们不敢接茬。

    “听说朱老师家里挺困难的，老婆在的工厂停工，已经在家呆了个多月了，好像说是要下岗，正在到处托关系呢。”

    旁边个消息灵通的同学说了句。

    “还有说他老婆家乡有做烧饼的手艺，想去摆摊的，朱老师嫌丢人不同意，师母就说朱老师想饿死她和孩子。夫妻俩夜里打了架，整个教工宿舍区都被惊动了，你们看朱老师脖子……抓痕看见没？”

    整堂课，学生们都小声在底下嘀咕，朱老师自己的课也没上好。

    第二节课，上课铃响过已经快十分钟，老师还没来。

    终于，教务处来了个干事，站门口通知：

    “赵老师昨天办停薪留职去深圳了，课暂时没调好，大家自习吧。”

    干事走，学生们就咋呼了起来，整个教室都是“下海”、“下海”、“下海，相关信息也越来越多。

    原来赵老师已经是第四个了，前面还有两个办停薪留职的，还有个，因为那边联系好了公司等不及，交了封辞职信，直接走了。

    郑忻峰拍拍江澈说：“这他妈的……咱们还回乡下教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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